钟静只是用手绢捂着脸,一点也不敢言语,白头发的老妇人又狠狠的问:“你到底上哪儿去啦?说说,你那死鬼爹爹是我的干儿子,他那口棺材还是我卖了我的那份寿衣跟嫁妆,才给他买的,你妈这回死了,我还得管你,我能活一百岁呢!管你到头,你这骚丫头,休想能够称心,由着你,打扮得这卖的,咱们这院里没有你这样儿的!”
旁边就有邻居老妇人接着说:“行啦!汤老妈!你也别说她啦,还是快点去请陈一贴去吧!既然这位大哥拿出银子来了吗?”
赵忘凯赶紧说:“陈一贴在哪儿住?我去请。”
白头发的汤妈却说:“你别走!你想拿出银子晃一晃,又拿着就跑吗?告诉你,你跑不成啦,老太太我活了七十三岁啦。
我的孙子都比你还强,现在镖局里当伙计,我会认不出你来?你一定不是好东西,不然你也惹不着孙大洪,你把孙大洪打成那个样子,你还想跑?
等会儿他勾了人来找我们麻烦?你不用想走!惹了孙大洪是你的事,伤了这个人也是你的事,二丫头的妈要是死了,棺材发葬,全是你的事,想跑也跑不了!‘’
这老妇人可真厉害,她吩咐人把赵忘凯揪住,可是旁边的都是妇人,人家谁好意思揪呀!
这时,钟静把她的手绢离开了脸,她沉着脸说:“干吗骂人家,赖上人家呀?”
汤老妇说:“那也不能放他走!
不然待会孙大洪来了不答应,可怎么办?还得问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在哪儿住?”
赵忘凯从容不迫地说:“我就在隔壁小店住,我姓赵……”
正在说着外边有男人来了,来了两个,这都是在院里住,一个是胡大耳朵,是赶场市卖破烂货的,一个叫刘五,是卖青菜的,他们都知道了刚才的事,进屋来,胡大耳朵推着赵忘凯说:“你快躲躲,待会儿孙大洪一定带着人来,你哪惹得起他?
镖局跟街上的一些人,多半是他的把兄弟,你快跑吧!”他的老婆在旁边说:“汤老妈还要叫我们揪住他呢!”
胡大耳朵抬手说:“干吗?人家是外乡人,咱们能救人一步,就得救人一步,孙大洪他们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徐五的老婆指着炕头的银子说:“这银子就是他拿出来的,谁去请陈一贴呀?”
徐五说:“还请大夫干吗?有这钱还不给她母女留着吃饭?七嫂这伤恐怕一个月也爬不起来,她不能出去换肥头子,家里吃什么?”
然而在这时,门外有许多人大声怒喊:“哪儿去啦?……”
屋中的人听了多半脸色吓白,赵忘凯却挺身而出,说:“我在这里!”
钟静又赶紧拿着银子追着他说:“你把银子拿去,我们不要你的……”
赵忘凯却巳到了门前,只见这胡同里来了二十多个,都是彪形大汉,手中全都拿着棍子,棒子,鞭子,朴刀。
孙大洪是把脸洗干净了,短打扮,手中拿着一对明亮亮的钢刀,他望见赵忘凯,就冷笑着说:“好小子!还没跑,我知道你也是练过功夫的,要不是我抽鸦片,现在把你打趴在这儿,也挣不回来我刚才丢的那个脸,有个地方你敢去吗?”
赵忘凯拍着胸说:“刀山,火海我也敢去!”
孙大洪点着头说:“好!咱们这就走了!”
赵忘凯刚迈了一步,却听后面说:“哎哟!可别跟他们去!他们能打死你呀!”
赵忘凯不禁一回头,但见倚着门站立的正是钟静,那青衣裳那五彩的衣裳边沿,那齐刘发,都带着十分惶惧,加倍可怜的美丽的脸,说:“这银子,你拿着……千万别跟他们去……”
赵忘凯倒没说什么话,可是一些恶狠狠的眼睛盯着他的人,更都气了,有的就骂:“这臭小子,还勾引人家姑娘。非得弄死他!”
火云判官把钟静瞪了一眼,向赵忘凯说:“走呀!小子!”
赵忘凯也没向钟静答一句话,就空着两只手,被孙大洪这些人拥着,拿刀棍胁迫着,出了铺衬市过了大街,又来到一条买卖繁盛的胡同里,就进了一家镖局。
这家的字号,是“天下镖局”,名字很奇特,口夸得不小,一进大门,就见刀枪架子早就已安好了,各种刀剑,无不俱全,人已经来了不少,有高的,有矮的,有胖的,有瘦的,个个都是十分骄傲,扬眉吐气,大概是孙大洪叫来的。
当下,赵忘凯就将脚步止住,一看,四面全被人围住了,他面上却毫无惧色,只点点头说:“好地方!你们叫我到这里,是打算怎么办吧?”
此时有一个披着小褂,露出胸前刺的鲤鱼纹身,小辫盘在头上,一双眼睛有点斜的人,一个箭步就跳了过来,双臂一抬,表示着有力气,怒问:“小子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赵忘凯说:“我什么事也不干。”
反往前进一步。这时又有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豪杰”走过来,这人懂得点客气,向赵忘凯先呼一声:“朋友!”问罢了姓名,又问是从哪儿来的,
跟谁学过武术,保过镖没有,赵忘凯说:“你们都不必问了,我赵忘凯来到此地,并没有招惹过你们,可是今天你们竟仗势欺人,叫我来到这里,是打算干什么?”
“老豪杰”自己已通出了名,说:“我叫单子龙,大概你也知道我的姓和名,走江湖五十年啦,没有人不认识的,凡是外路来的头一天就得送帖子来拜访我,我可也不欺负人,孙大洪是我们的老兄弟,也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脸上洒豆腐脑。
今天,你欺负了他,就是欺负了我,所以我才把你叫来,要看看你,朋友!你别瞒着,你要是从哪路来的,或是谁的徒弟,可快说出,假如是熟人,我们不能不讲面子……”
赵忘凯说:“不是熟人,我谁也不认识。”
单子龙又把他打量了一番,说:“你要是因为过不去,想借盘缠,或是找事,那只要你肯低头,我们没有不帮忙的。”
赵忘凯又摇头说:“这也不必,我只是来认识认识你们,因为火云判官孙大洪是那样的凶横,你们一定都不是好东西。”
他说了这话,那个斜眼的人当时就扑过来一拳,
赵忘凯伸手去挡,却被单子龙从中拦住了,孙大洪在那边大喊说:“单六哥!跟他费什么话呀?”
旁边的一些人都忿忿地要向前,说:“揍他一顿就完啦!”
单子龙连连摆手,又向赵忘凯说:“你大概不疯也不痴,那么既敢来,就得有点横劲,你是为耍光棍来的吧!”
赵忘凯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单子龙也气得脸发紫,说:“你的意思一定是想在我们的眼前露两手儿,好!
我们也不客气啦,你就说你是愿意文来还是武来吧!”
赵忘凯说:“什么叫文来?什么叫武来?我都不明白。”
单子龙更气啦,冷笑着说:“你别装糊涂!告诉你,文来就是,你站好了,不准动一动,由我们收拾你,无论怎样打你,想着法子叫你皮肉受苦,不许你哼一声,也不许你稍微皱一下眉,你要是真吃得住,那就是好朋友,我们给你养伤,供你吃喝,因为佩服你是好汉。”
赵忘凯说:“这算什么好汉?我凭什么要受你们收拾?我不干。”
单子龙把眼一瞪怒声说:“那么咱们就武来,武来是刀对刀,枪对枪,可你得先写下字据,杀死了你,不偿命。”
赵忘凯冷笑着说:“我也不会写字,立什么字据?你们叫我来,该怎样就怎样好了,何必罗嗦?”
那斜眼的人当时又上前抡拳,说:“跟这小子白费什么唾沫?揍他就完啦?”
说时一起向赵忘凯的胸口捶来。但当时“吧”的一声就被赵忘凯将他的右臂揪住向上一拎,这斜眼的大声喊叫“哎呀哎呀!”原来把他的胳臂筋骨给扭了,痛得他面色惨白,单子龙更为大怒,展步一拳,向着赵忘凯也打。
却先把斜着一只眼的撒了手,又一脚踢出了好远,同时就与单子龙动起手来。
单子龙不愧为老豪杰,拳若流星,赵忘凯也展开了拳法,不断防御,而且进逼,单子龙以“苍鹰抓兔”之式跃过来“擒”。
赵忘凯却如“撩月拨云”以手“招拦”,同时身进拳翻,脚飞臂落,顾盼自如,三五回合,他就以“滚斫逼近”,之式,前手抹下,后手斫进,一拳出其不意正打在那“老豪杰”的胸膛,并没用十分的力气,但单子龙当时就身子发晕,几乎摔倒。
那边孙大洪早抄起钢刀过来,闪闪的刀光,有如两扇车轮,挟着风声,他将火云神掌化为刀法,一招‘立鼎千军’就向赵忘凯砍来,赵忘凯却用“八步赶蝉”闪开躲避,但身子虽闪避,手依然向前进取,眼随时盯住他的弯刀。
孙大洪刀舞如飞,但丝毫挨不着赵忘凯的身体,他越累越急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喘气骂道:“你大概不知我是谁?”双刀盖顶,直往下剁。
后面又来了个长汉子,抡花枪向赵忘凯后心刺来,赵忘凯就像是后心长着眼睛似的,不急不缓,等到枪尖离着他的后心约有二寸,他才突然的将腰一扭,双手分开,其时极快,一手就握住了枪头,一手却托住了孙大洪的左腕,孙大洪右手的刀狠向他大腿就剁,他将脚飞起,正踢中孙大洪的右腕,那口刀便飞了起来,“呛啷啷”的落到五步以外的地面,而这口刀也立时就被赵忘凯夺了过去。
他两手空空,把脸吓白,幸好此时又有两人奔来,一使护手双钩,一使齐眉棍。
赵忘凯把那人的花枪也抢到手里,将枪杆用足尖一踢,像一条飞蛇似的,飞得又高又远。他手中有刀,当时舞起,“飕飕飕”寒光飞扬,身随刀进,使护手双钩的人无法招架,被他一刀劈倒,那使齐眉棍的人,棍也被他“克”的一声,用刀砍断。
四面八方又奔来了十多个人,刀、枪、斧、棍,抡舞齐上。但赵忘凯刀法展开,左削右砍,后护前拦,并且越杀越紧,精神越为奋发,步飞刀舞,“克克”、“崩崩”,有的枪断棍折,有的被震得腕痛斧坠,他一连砍倒了四五个人,但都是用刀背猛砍的,
被砍的受伤虽也不轻,却没见血花飞溅,他纵横抵挡,从容不迫,原在这里的那些人全都是四下奔逃,他抡着刀倒仿佛是追了出去的,其实他也没想追,他本想足够了,今天所做的事也够了,这些素日横行霸道的镖头和土棍,管教得也差不多了。
他本想走,却不料才出了这镖店的门,就听人群中有人尖声叫着:“快回去吧!哎哟!可真吓死我啦!”
赵忘凯手捧钢刀,惊讶的一看,见原来是那位姑娘~钟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