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忘凯瞧着她的行动,知道她下一步便是横刀一砍,将黄月道人的脑袋割了出来,但见那黄月道人的双眼似睁似闭,对目前的危难竟似浑不在意。
黄月道人此时自觉手足上力气暗生,只须再有小半个时辰,虽无劲力,却已可行动自如,偏让杨泡沫抢先取了刀,立时便要发难,当下将全身微弱的力道都集向右臂。
却听得口云飞叫道:“第二步,先去杀了赵忘凯。快,快,先杀赵忘凯!”
这一声呼叫,杨泡沫、黄月道人、赵忘凯都大出意料之外。
口云飞叫道:“老道人还不会动,先杀小道人要紧。你如先杀老道人,小道人便来跟你拚命了!”
杨泡沫一想不错,提刀走到赵忘凯身前,心中微一迟疑:“他曾助我爹爹,使得他免受老恶道之辱,我是不是要杀他?”这一迟疑只是顷刻间的事,跟着便拿定了主意:“当然杀!”提起鬼头刀,便向赵忘凯颈中劈落。
赵忘凯急忙打滚避开。杨泡沫第二刀又砍将下去,赵忘凯又是一滚,抓起地下的一根树枝,向她刀上格去。
杨泡沫连砍三刀,将树枝削去两截,又即挥刀砍下,突然间手腕上一紧,刀竟被后面一人夹手夺了过去。
抢她兵刃的正是黄月道人。他力气有限,不能虚发,看得极准,一出手便即奏功,夺到刀,更不思索,顺手挥刀便向她颈中砍下。杨泡沫不及闪避,心中一凉。
赵忘凯叫道:“别再杀人了!”扑将上去,手中树枝击在黄月道人腕上。
若在平时,黄月道人焉能给他击中?但这时衰颓之余,功力不到原来的半成,手指一松,刀脱手。两人同时俯身去抢兵刃。
赵忘凯手掌在下,先按到了刀柄。黄月道人提起双手,便往他颈中扼去。
赵忘凯一阵窒息,放开了刀,伸手撑持。黄月道人知道自己力气无多,这一下若不将赵忘凯扼死,自己便命丧他手。
他却不知赵忘凯全无害他之意,只是不忍他再杀杨泡沫,不自禁的出手相救。
赵忘凯头颈被黄月道人扼住,呼吸越来越艰难,胸口如欲迸裂。
他双手反过去使劲撑持,想将黄月道人推开。
黄月道人见赵忘凯既起反叛之意,按照黄花观中的规矩,须得先除叛徒,再杀敌人。
他料得口云飞一时三刻之间尚难行动,杨泡沫是女流之辈,易于对付,是以将身上仅余的力道,尽数运到扼在赵忘凯喉头的手上。
赵忘凯一口气透不过来,满脸紫胀,双手无力反击,慢慢垂下,脑海中只是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杨泡沫初时见两人在雪地中翻滚,眼见是因赵忘凯相救自己而起,但总觉这是二个恶道人自相残杀,最好是他二人斗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但看了一会,只见赵忘凯手足软垂,已无反击之力,不由得惊惶起来,心想:“老恶道杀了小恶道之后,就会来杀我,那便如何是好?”
口云飞叫道:“杨侄女,这是下手的良机啊,快快拾起了鬼头刀。”
杨泡沫依言拾起刀。魏西龙又叫道:“过去将两个恶道杀了。”
杨泡沫提着鬼头刀走上几步,一心要将黄月道人杀死,却见他和赵忘凯纠缠在一起。这鬼头刀削铁如泥,一刀下去,势必将两人同时杀死,心想狄云刚才救了自己性命,这小道人虽然邪恶,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无论如何说不过去,要想俟隙只杀黄月道人一人,却是手酸脚软,全无把握。
正迟疑间,口云飞又催道:“快下手啊,再等片刻,就错过机会了,替你爹爹报仇,在此一举。”
杨泡沫用手表示道:“两个道人缠在一起,分不开来。”
口云飞怒道:“你真胡涂,我叫你两个人一起杀了!”他是武林中的成名英雄,平时颐指气使,说出话来便是命令。可是他忘了自己此刻动弹不得,杨泡沫心中对他又是极为鄙视。
她一听到这句狂妄暴躁的话,登时大为恼怒,反而退后三步,用手表示说道:“哼!你是英雄豪杰,刚才为甚么不跟这道人决一死战?你有本事,自己来杀好了。”
口云飞一看情形不对,忙赔笑道:“好侄女,是口伯伯胡涂,你别生气。你去将两个恶道都杀了,给你爹爹报仇。黄月道人这样出名的大恶人死在你手下,这件事传扬出去,江湖上哪一个不钦佩杨女侠孝义无双、英雄了得?”他越吹捧,杨泡沫越恼,瞪了口云飞一眼,又走上前去,看准了黄月道人的背脊,想割他两刀,叫他流血不止,却不会伤到赵忘凯。
黄月道人扼在赵忘凯颈中的双手毫不放松,却不住转头观看杨泡沫的动静,见她持刀又上,猜到了她心意,沉着声音道:“你在我背上轻轻割上两刀,小心别伤到了小道人。”
杨泡沫吃了一惊,她对黄月道人极为畏惧忌惮,听得他叫自己用刀割他背脊,心想他定然不怀好意,决不能听他的话,哪料到这是黄月道人实者虚之、虚者实之的攻心之策,一怔之下,这一刀便割不下去了。
赵忘凯给黄月道人扼住喉头,肺中积聚着的一股浊气数度上冲,要从口鼻中呼了出来,但喉头的要道被阻,这股气冲到喉头,又回了下去。一股浊气在体内左冲右突,始终找不到出路。
若是换作常人,那便渐渐昏迷,终于窒息身亡,但他偏偏无法昏迷,只感全身难受困苦已达极点,心中只叫:
“我快要死了,我快要死了!”
突然之间,他只觉胸腹间剧烈刺痛,体内这股气越胀越大,越来越热,犹如满镬蒸气没有出口,直要裂腹而爆,蓦地里前阴后阴之间的“会**”上似乎被热气穿破了一个小孔,登时觉得有丝丝热气从“会**”通到脊椎末端的“长强穴”去。
人身“会阴”“长强”**相距不过数寸,但“会阴”属于任脉,“长强”却是督脉,两脉的内息决不相通。他体内的内息加上无法宣泄的一股巨大浊气,交迸撞激,竟在危急中自行强冲猛攻,替他打通了任脉和督脉的大难关。
这内息一通入“长强穴”,登时自腰俞、阳关、命门、悬枢诸穴,一路沿着脊椎上升,走的都是背上督任各个要穴,然后是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痖门、风府、脑户、强间、后顶、而至顶门的“百会穴”。
赵忘凯在狱中得水石传授“乾坤大挪移”的心法,这内功极是深湛难练,他资质非佳,此后又无丁典指点,再加上二三十年的时日,是否得能练成,亦在未知之数。
不料此刻在生死系于一线之际,竟尔将任督二脉打通了。这一来因咽喉被扼,体内浊气难宣,非找寻出口不可,二来他曾练过一些邪派内功,内息运行的道路虽和内功大异,却也有破窒冲塞的补助功效。
这股内息冲到百会穴中,只觉颜面上一阵清凉,一股凉气从额头、鼻梁、口唇下来,通到了唇下的“承浆穴”。这承浆穴已属任脉,这一来自督返任。任脉诸穴都在人体正面,这股清凉的内息一路下行,自廉泉、天突而至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鸠尾、巨阙、经上、中、下三脘,而至水分、神厥、气海、石门、关元、中极、曲骨诸穴,又回到了“会**”。
如此一个周天行将下来,郁闷之意全消,说不出的畅快受用。内息第一次通行时甚是艰难,任督两脉既通,道路熟了,第二次、第三次时自然而然的飞快运转,顷刻之间,连走了一十八次。
内功乃武学第一奇功,他自在狱中开始修习,练之已久,此刻一旦豁然而通,内息运行一周天,劲力便增加一分,只觉四肢百骸,每一处都有精神力气勃然而兴,沛然而至,甚至头发根上似乎均有劲力充盈。
黄月道人哪里知道他十指下扼之人,体内已起了如此巨大变化,只是加紧扼住他咽喉,一面凝神提防杨泡沫手中的血刀。
赵忘凯体内的劲力愈来愈强,心中却仍是十分害怕,只求挣扎脱身,双手乱抓乱舞,始终碰不到血刀僧身上,左脚向后乱撑几下,突然一脚踹在黄月道人的小腹之上。
这一踹力道大得出奇,黄月道人本已内力耗竭,哪里有半点抗力?身子忽如腾云驾雾般飞向半空。
杨泡沫和口云飞齐声惊呼,不知出了甚么变故,但见黄月道人高高跃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头下脚上的笔直摔将下来,擦的一声,直挺挺的插入雪中,深入数尺,雪面上只露出一双脚,竟就此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