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楚卿叹道:“想必正是因为女皇即将登基的缘故,她才担心李唐皇亲壮大,所以这才下制一一诛杀大唐宗室。
好在......看在毕竟是她自己的骨血份上,女皇并没有诛尽了雍王一脉,还留下了二殿下一命,许封二殿下为‘嗣雍王’。
现在雍王妃与嗣雍王、长信郡主一起与皇太子旦一家住在禁内,想必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从嘉就不要再担心了。”
薛从嘉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从嘉怎么可能不担心?大周天子喜怒无常,杀人总不过是因为一念而起,就枉顾血脉亲缘,屠杀李唐宗亲毫不手软如同屠杀猪狗一般。
当年的父亲、还有而今的大兄,都是她的血缘至今,可还不过是因周天子无甚在意的念起而丧命?
大唐以孝治天下,孙勿论祖辈之过。我......我知道自己明明是该恨她的,明明她才是我家惨剧的元凶。可是为什么我却偏偏更加恨那些替她办事的爪牙们而多于恨她?
从嘉还真是没用,拘束于‘孝义’小节,枉顾了天下大义!”
薛从嘉如玉的俊颜上带了丝隐隐的痛苦,他轻声道:“八年了!从嘉已经离开他们八年了!
昨夜入睡后从嘉梦见大兄被人活活的鞭打致死的惨烈画面,可是不论从嘉怎样睁大眼睛,竟然都看不清大兄的容貌......
惊醒后,从嘉心中又闷又痛。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竟已然不记得大兄的脸的缘故。
......像我薛从嘉这样的兄弟,还算什么弟弟?”
薛楚卿一怔,旋即抚着自己风流的长须,正色地劝道:“非也!非也!论及爱恨,旁人都是谈之容易、但是做起来极难!
就算是雍王殿下在世,想必也无法怨恨自己的生身母亲。毕竟她与你都是血亲、是至亲!不论你嘴上承认与否,她都是你的长辈、你的嫡亲祖母......
虽说是她下的命令才致使你父亲兄长丧命,但是你恨她的同时却又会不自觉间将恨意转嫁到具体在你家人身上实施痛苦的办事之人,这也是情有所原的。
至于你兄长之事,从嘉你就不要再自责了!你在六岁的稚龄就离开了自己的家人,你与兄长分开时,他才不过九岁、你也才不过六岁。而九岁的李光顺和十七岁的李光顺自然面貌变化极大的,你不知道自己兄长长大后的容貌,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薛楚卿想了想,复又道:“不过,大周皇帝待你果然是有些不同的,如果不是因为七年前‘你’忽然病重,她也不会在得知此事后、立即就召还你和家人回京了。”
薛从嘉神色一黯,半响才低声道:“到底还是从嘉害了大兄......
若非因我的替身病重在巴州、引得她注目,她也就不会诏令我们一家回京了;
若是我的家人而今不在京中而是在巴州,那么就算日子苦些,大兄也未必就会罹难......”
薛楚卿不赞成道:“此言差矣!从嘉你是当局者迷了,试想之前的泽王和许王,哪个不是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万里之外的封地?还不是照样被皇帝一封制令之下,一个举家缢死在龙门驿,一个被诛杀在自己的封地中。
若是女皇她真要杀人,就算那人不在她眼皮子底下、而是远在天边,也是一样是躲不过的!所以从嘉以后且不可再因此事而责备自己、难为自己了。”
薛从嘉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无声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一名叫作“宁不已”的薛家部曲家将纵身越到“避世谷”的谷口处,躬身施礼道:
“小郎君,羽卫来报:酷吏来子珣已于两月前被贬流放爱州,不日即将途径咱们交州!”
薛从嘉一怔,诧异的问道:“来子珣?可是那个来俊臣的族弟,与来俊臣一起为祸御史台、栽赃冤陷朝臣的来氏酷吏?”
宁不已回答道:“正是此人!这个奸臣已在两月前被女皇贬斥岭南的爱州流放,算算日子,这几天也快到咱们交州的地界儿上了。”
薛从嘉蹙眉略略思忖,道:“好,我知道了,宁兄先去忙吧。”
宁不已面上却微微带了兴奋之色,追问一句道:“少主,咱们可是开始准备着?等此獠一到了交州地界儿上、就叫他有去无回!”
薛从嘉摇了摇头,道:“不妥,咱们这几年频频有所动作,虽然岭南道偏僻、发生什么也不太引人注意。但是来子珣不同常人,他的族兄来俊臣如今还是女皇身边得宠的近臣,不得大意,万一因小失大引得来俊臣这疯狗的注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自垂拱二年开始,薛从嘉已经与薛家部曲一起干过了几票。
其中有救人的,自然也有杀人的。
比如垂拱二年地壳变动涌出庆山时,曾上书武后言道:“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地气塞隔,山变为灾,并非庆事。”而遭到贬斥岭外的大臣俞文俊,就是被他们在岭南救下的,事后还伪造成被六道使所杀之假象,并护送俞文俊远避西域避难;
而永昌元年年间被流放岭南的嗣滕王李修琦等六人在流放到岭南境内时,差点就被武承嗣、武三思等武氏亲王买通的押送官差谋害致死,也是被薛从嘉所率的薛氏部曲所救下,并送到流地妥善安顿好的;
还有去年天授二年年间,配流到岭南的酷吏周兴,也是在流徙途中被薛氏部曲所杀,此案在去年还曾震惊天下!
故而,此时距离上次薛从嘉带人截杀周兴之事不过一载而已,来子珣那厮在东都还有一位极得女皇宠信的族兄、御史中丞来俊臣照应着,若是这次他们这么快就贸然再次行事,还是有欠考量的。
宁不已前几次都曾跟随薛从嘉一起行动,对这位虽然年少却心思缜密、武艺高强的小主公十分的佩服,所以听得小郎君这般说,便再无二话,点头退出谷去。
一旁的薛三郎薛楚卿砸着嘴,啧啧有声道:
“哎!想我薛三公子妄称薛家的‘三郎君’呐,如今薛家的部曲手下们各个见了本公子都爱答不理的,反倒是见了你这位不及弱冠的‘小郎君’却都是恭敬有加。”
言罢还故意吹胡子瞪眼的道:“难道‘三郎君’就不是他们的‘郎君’了吗?他们当我薛‘三郎君’是吃素的吗?”
薛从嘉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反驳道:“舅舅!明明是大家都很忙,只有三舅舅您不爱管事儿!要是您平日里能有个正形,哪至于这般无人问津、被人忽视?”
薛楚卿被自家外甥一番抢白,老脸却不红不白,哈哈大笑道:
“可算了吧!那些血腥之事某可是不喜参与的。再说,谁让咱们薛家千里驹‘薛小郎’允文允武,不仅是薛氏的小主公,更是‘四灵宗’中‘青龙门’的代门主呢,你若不能者多劳多做些事,你阿翁可就要操心了!”
薛从嘉挑眉觑了一眼正笑得没有正行的长辈,无奈地笑笑不语。
原来,自魏晋南北朝时期起,王、谢、崔、卢等几大毫阀世家便已经拧成了一股绳,形成了一股不同于庙堂、低调于朝廷、却不逊于皇族的强大力量!
而这些底蕴丰厚的千年世家可以任凭朝代更替变换却依然屹立不倒,正是因为其内部有着这样非同一般的秩序维持着。这些世家大族组合在一起,形成的一股独特秩序的力量,在世家大族内部又被称为“四灵宗”。
四灵宗这股强大的世家力量经过百年的演变,渐渐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组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四灵宗,用以共同维持中原的秩序。
而在唐朝一朝,关陇贵族与庶族之争,一直就是一场唐朝持久的党争!贯穿了整个唐朝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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