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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吾家少年初长成

岭南道,交州辖内的白果村外山坳中,一曲簌簌悠扬的箫声袅袅传扬开来。

薛家三郎薛楚卿倚靠在山坳外面寨子中的一座筒楼的二楼栏杆上,出神的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呜呜咽咽的洞箫之音,半响才轻轻的一叹。

这几年来,薛仁贵原先留在云州的近身家将们纷纷不动声色的南迁来到岭南道交州一代。

而随着他们的人数逐渐增多,为了安全起见薛仁贵和薛从嘉也已经不在白果村内居住了。而是一起搬来谷中,与薛氏部曲旧将在这山坳外头建起了一座新的寨子,就如同普通的岭南当地少数民族的寨子一般。

而薛楚卿也蓄起了胡须,并不是像他老爹薛仁贵那般杂乱而毛发繁盛的厚髯,而是飘逸而清爽的一缕美髯,再配上他成熟文质的面容,就更加显得气质不凡。

如今又是今年岭南的十月雨季,薛家寨也笼罩着一股沉谧湿润的气息。

自从两年前的天授元年,武后改唐为周、登基为帝后,两年来大周的年号要比大周皇帝做李唐太后时更换的更加频繁。

而今的大周皇帝、过去的李唐太后武氏,终于在载初元年九月以唐为周,改元天授。

并上尊号曰“圣神皇帝”,以皇帝李旦为皇嗣,赐姓武氏;皇太子降格为皇太孙。

同时,女皇登基为帝,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立武氏七庙于神都了。她追尊周文王曰始祖文皇帝,妣姒氏曰文定皇后,平王少子武曰睿祖康皇帝,妣姜氏曰康惠皇后;太原靖王曰严祖成皇帝,妣曰成庄皇后;赵肃恭王曰肃祖章敬皇帝,魏义康王曰烈祖昭安皇帝,周安成王曰显祖文穆皇帝,忠孝太皇曰太祖孝明高皇帝,妣皆如考谥,称皇后。

又立了武氏一族一众子侄各为王候:其中,武承嗣为魏王,武三思为梁王,攸宁为建昌王,士彟兄孙攸归、重规、载德、攸暨、懿宗、嗣宗、攸宜、攸望、攸绪、攸止皆为郡王,武氏诸姑姊皆为长公主。

也正是两年前的天授元年的那一年,检校内史宗秦客改造“天”“地”等十二字以献女皇。

女皇自名为“曌”,因为“诏”与其同音,遂改诏曰制,从此朝中再无“诏书”之说,只有“制书”耳。

其实这八年中,六岁幼年之时薛从嘉曾在父亲李贤灵前惊现的幻象画面中的事情,竟然真的一件又一件的发生了,按部就班的和过去薛从嘉后世中所熟悉的历史不断吻合:不论是垂拱四年年间明堂的建立,还是载初元年泽王李上金、许王李素节及其子龙门被诛,都一一应验。

只是薛从嘉与薛仁贵、薛楚卿等人蜗居岭南,所以根本无暇反应、也无力去改变那一段历史的走向,以至于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尘埃落定后,他才怅然若失的听到一份结果而已。

但是而今,薛从嘉的这一副身体终于长大了,是个少年郎了!

薛从嘉不信,未来的历史,他仍然会做不了主!

他静静立于白果村在山坳中,吹着手中的洞箫。

这个最初无名的山谷,现在被薛家寨的人称之为“避世谷”。

而他薛从嘉,也正是避在此谷中的一个“冤魂”,因为他本来的身份此时也已经“死”了。

是的,他的“真身”——永安郡王李守义,刚刚就在不久之前于东都洛阳病卒离世。

从此,薛从嘉变成了真正的“自由人”!真正名义上的薛从嘉!

他再也不用这样窝在岭南交趾的小村落里担惊受怕过日子了。

薛从嘉的家人是在雍王李贤身故后第二年,就被太后武氏召回了东都洛阳的。而今他们阖家与皇太子李旦及其家人一起被幽禁在宫中、已经八年之久。

七年前的垂拱元年那一年,置身岭南的薛从嘉刚刚得知自己的家人被当时的太后武氏召回京中,心里忐忑莫名、心惊胆战!

他就怕自己的家人回到东都会受到伤害,更加担心因为自己的逃逸而被人识破露馅,那就真的害苦了他的全家了。

不过好在,他的替身果然就如薛仁贵所言,是个长相难得的与他肖似的孩子,竟然一直瞒过了所有的人。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一家人一直被圈禁在禁中的缘故,所以能见到他的人是少之又少的,以至于他的秘密才可以一直这样不声不响的隐瞒下去、直到那个假的“李守义”病故离世。

但不幸的是,雍王李贤的孺人张氏为他所诞的长子,义丰王李光顺、也就是薛从嘉的大兄,竟然在薛从嘉的替身永安郡王“李守义”病卒后没有多久,便遭到周天子武曌的诛杀。

而事情、竟然就发生在不久的月前,薛从嘉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女皇鞭杀了义丰王李光顺的原因,竟然是说李光顺意图谋反,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试问一个年仅十七岁、常年被圈禁在宫内的小小郡王,谈何造反?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可是女皇帝武曌杀人,这本来就不是需要理由的,更何况是理由合不合理呢?

而垂拱年间更名为“李守礼”的薛从嘉次兄李光仁,而今便成了已经身故后被追封为“雍王”的章怀太子李贤、唯一还生还“在世”的子嗣了,进而被女皇武曌进封为“嗣雍王”,位同郡王,授太子冼马之官职。

薛从嘉一曲吹毕,山谷中余音渺渺。

直到洞箫萧瑟的曲音完全消弭散去,薛楚卿那带着洒脱笑意的声音才在不远处的谷口响起来道:

“从嘉真乃吾家翩翩之秀美少年郎,一曲箫音惯穿幽谷,令人闻之飘飘然而欲仙!”

已然一十四岁、长成为一名翩翩少年的薛从嘉回过身来,展颜一笑,道:

“洞箫声音哀怨浑浊,气韵悠长,若是还能让舅舅听罢有翩然欲仙的感觉,那才是怪事情呢。”

薛楚卿笑道:“可不是吗?某本是正要飘然欲仙的,只是忽然发现这箫声中的‘苦’多于‘乐’,终究是不好飞升了,只好再坠落凡尘了!

不过,从嘉真不负自己神童之美誉,这几年不仅武学进步飞快,就连琴箫书画均是颇为进益,最令人喟叹的就是从嘉儿时可爱的童颜如今更是貌若美玉,薛家第一美男子的称号,看来某是要退位让贤了!”

薛从嘉笑着道:“凡尘多苦恼,舅舅的凡心不死,就算听了仙乐也未必成得了仙。从嘉的洞箫吹得还不算上佳,舅舅是没有听过真正极妙的箫音......”

他面带追忆,轻声道:“从嘉小时候曾听过几次,那洞箫之音才真正令人心驰神往、忘我忘俗。只是那样好的箫音,从嘉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

薛楚卿知道薛从嘉是想起了亡父,他微微一叹,道:“月余前的事情,你阿翁已经告诉你了吧?”

薛从嘉脸上的容色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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