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李白不知什么表情面对县令夫人,只好退后一步,道:“夫人,我想你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我还是先走了。”
说着,他行了一个礼,匆匆忙忙的走出官厨。
之后李白便总是绕着县令夫人行事,甚至见到县令时,也总有些不自在。
县令还奇怪,问吴指南:“李太白最近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生病了?”
县令刚与夫人成婚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虽然有时会觉得夫人对自己不如之前亲呢,却也不曾多想。他新婚燕尔,县里又着实没有什么要紧事,便将权力完全下放给县丞、县尉和主簿。
李白虽然觉得县令行事不妥当,却也没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跟他说。
这一天,青莲乡有一个牧童过来报案,说自家的牛走丢了。
这也是寻常案件,李白一如往常询问和记录案件。
“你这牛是什么时候丢失的?”
“昨天中午,我在太华山麓放牛,突然听见旁边河水传来‘噗通’一声,我便前去查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回来时就找不到自己的牛了。”
大唐以农耕文本,而牛则是重要劳动力,一头牛的生老病死都要向官府报备,而私自宰杀耕牛更是要判处一年半徒刑,甚至伤害牛不能赔偿折价的也要鞭笞三十。故而这丢失耕牛看似事小,却也牵扯甚深。
李白上报主簿,因为县令不坐班,主簿便跟县尉说了声,派出一个衙役跟着牧童一起寻找。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中午,却见衙役与牧童牵着牛急匆匆地赶回来。
李白牵过牛,一边检查一边诧异道:“你们为何如此匆忙?”
衙役和牧童俱是面色发白:“不好啦,太华山麓旁边的河水里,发现一具女尸。”
李白一时也惊了,这还是他在岗第一次经手如此大的案子,他忘了手上还牵着牛,直接走向县衙后面的县令宅邸,大声道:“县令大人,出事了!”
县令打开房门,身上还穿着亵衣。旁边县令夫人云鬓半偏,衣衫不整,娇嗔道:“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她看到李白手上牵着牛,更是惊讶地瞪圆了眼。这几天她因为李白对她的回避感到生气与伤心,此时正趁此机会敲打敲打李白,便道:“李白,你大白天牵着一头牛闯入县令宅邸,是何居心?”
县令也是昏聩,竟附和夫人道:“是啊,有什么事你过来说一声就行了,牵头牛来干什么,莫非是嘲讽本县令?”
李白气极反笑,张口道:“
素面倚栏钩,
娇声出外边。
若非是织女,
何得问牵牛?”
县令夫人顿时羞红了脸,讷讷地说不出话。她没有听出李白诗中的讽刺,还以为李白是夸赞她如同织女一般美丽,登时遐想连篇,连心情也好了起来,便帮县令换好官服。
县令一边梳洗,一边问李白:“何事如此着急?”
李白回道:“衙役在太华山麓河水边发现一具女尸。”
县令大惊:“怎么不早点说!”
李白心中腹诽:“我进门第一句就说出事了……”
听闻这事,不仅县尉衙役齐齐出动,连吴指南这个市令都被带着一同前往。
只见那碧油油的河水上飘着一具已经巨人观肿胀的面无全非的女尸。
县令竟张口吟诗道:“
二八谁家女,
漂来倚岸芦。
鸟窥眉上翠,
鱼弄口傍珠。”
李白与吴指南相视,脸色俱是一变,没想到县令平时糊涂也就罢了,眼前有人失去性命,他竟还有心思吟诗。
李白也想不了那么多,讽刺道:“
绿鬓随波散,
红颜逐浪无。
因何逢伍相?
应是想秋胡。”
后两句的典故是说,伍子胥被楚兵追赶时,被一浣纱女所救,他害怕暴露自己行迹,逼迫浣纱女自杀以保全自己。秋胡先生刚刚结婚就被抓去当兵,多年后做了大官回家,见到路边有一漂亮女子,色心大起调戏一通,回到家才发现原来非礼的是自己妻子,妻子又羞又愤,更不屑与这般人物做夫妻,遂跳河自杀。
李白这是讽刺县令没有德行。
县令不像夫人那样,听不懂典故,登时面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只对衙役道:“快快将尸体捞起。”
衙役忍着尸臭将女尸打捞上来,县令远远避着,掩嘴道:“你们谁上去检查一下。”
其中一个老衙役上前检查一下,道:“回禀县令,此女已经死去多时了。”
李白也上前一看,却见那女子身体发紫,便问那老衙役:“寻常溺死也会这般发紫么?”
衙役道:“寻常溺死之人多半青紫,也有全身发白的情况,这女子全身黑紫,并不是寻常溺死,恐有隐情。”
李白也顾不得许多,掏出之前在CD七宝市淘来的匕首,将女子衣服割断,检查她的身体,却见那女子身上中有两个竹叶形状的镖,伤口旁边的肉皆呈黑色,李白用手帕将竹叶镖取下,呈给老衙役:“您可知道这镖的来路?”
老衙役接过竹叶镖,透光看了看,对李白说:“你看这镖虽是精铁打造,镖上镂空有一个印记。”
李白接过,隐隐看到一个圆圈中间有一个唐字。
老衙役又道:“传说渝州开县有一个唐家堡,里面的人精研拳法、毒术和暗器,又称唐门。这印记与唐门的印记相同。”
县令听闻这话,脸色大变,一把夺过手帕:“这女子乃是失足落水,就此结案,女尸就地填埋了罢。”
众人面色皆变,却没人敢提出异议。
李白气极,走到县令面前:“县令大人,这女尸明明身上有致命伤,人命关天的事,你却要如此草草结案,到底在害怕什么?”
县令支吾不语,李白便不理他,又蹲下检查尸体,从尸体的腰际发现一个香囊,香囊里有一个玉佩上面刻着“梦”字,
李白从县令手中抢过竹叶镖,将身上外衣解下,披在女子身上,走到县令面前:“您不敢追查的事,我来!”说着,将县录事的印鉴放在县令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指南见状,连忙追上李白。
两个人并肩走下太华山,快到李宅的时候,吴指南握着李白的手,郑重道:“如果你要查案的话,请一定带上我。”
李白先找到先前那个牧童,问他之前在太华山上可有看到什么人?
牧童想了想,道:“的确是见到过三个可疑的人,为首的人是一少爷模样,一身米色锦袍上面绣有金线云纹,左右两位护卫模样的人,一黑衣一白衣,在山野之中十分显眼。”
李白重重地谢了他,又向家中走去。
李白将这事跟阿客说了,李客脸上表情复杂,他心知此事暗流涌动,恐有凶险,然而毕竟自己也是从少年剑客过来的,如果人生因为这么一点危险而退却,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客双手扶住李白双肩:“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先召集蜀中和长江沿岸商行里的暗线调查一下这几人的行踪。”
一天后,有人来报,确有人在昌隆县、CD、渝州见过这几人,而且除了为首少爷换过同色系金线锦袍,其他两人一直保持黑白衣服,十分显眼。
据线报,如今他们已经定好南下的船打算从长江顺流而下,去往荆楚一带了。
李白按捺不住,几乎就要夺门而出,被李客拦下。
“你先想清楚,假如你见到了他们,你要怎么做?”
李白正色道:“我会调查清楚,如果确系他们所为,便将他们缉拿归案。”
“如果你打不过他们呢?”
“世界上有很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打不过,我也还是要打。”
“可是你不是捕快,师出无名,并没有资格缉拿他们,而且即使抓到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李白答道:“做事并不是只看是否有好处,我只凭自己心中道义行事。如今这女子惨死河边,连当地县令都因为害怕唐门势力,给她一个失足溺水的处理,连朝廷都不能给她一个公道。我却不能就这样看着她就无辜惨死。”
李客抚掌:“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将来就要为自己的选择和行动负责,我已经调查清楚,那少爷正是唐门下一代掌门人候选——唐家大少爷,他身边的两人也是唐门的两个长老,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一旦你与他们为敌,背后面对的将是整个唐家。你想好了?”
李白点点头:“我想好了。”
“很好,之前给你的令牌可以调动李记商行的全部银两、人脉、情报。这个软甲给你,可以抵挡上身的暗器攻击。”说着,李客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金丝织成的软甲。
“唐门暗器天下无双,用毒也是一绝,一定不要让他们的暗器沾到你的身,与唐门弟子打交道更要时刻注意饮食,睡觉时也要保持警惕。你骑马最快四天能到渝州,那里有李家商船等着你。”
李白收拾了行囊,跟之前入戴天山寻找赵蕤的行囊一样精简,拿着宝剑山鬼,他告别阿客月圆,走出了家门。
夜色中,他看见吴指南身着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显得很是干净清爽,他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一见到李白就迎上来道:“你答应过我,以后要是去远行,一定会带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