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自人类的一声短促的疾呼,好似来不及喘息就被扼紧了喉管。他的族人强撑着起身查看,他已憋红脸膛,无意识地扭曲,抓握中好像拼命要够到什么,无奈的是他的身体蜷曲,犹如被魔神从头顶抽了一根筋,使得他的皮肉骨血全都挛缩在一起。从他的表现来看,人精都能了解这种恶劣的折磨有多痛。
公主被冻醒了,格瑞斯感叹了一声,谢天谢地!
“他中毒太深,救不了了。”头人半跪在同伴身前说道,手起刀落解除了族人的苦难。
腥红温热的血滴在河水中仿佛瞬间冻结,整块整块地被激流冲走。
众位又饿又累又渴,食品袋被虫子咬破,水也漏光,还丢了几只羊皮水袋。有牧人用手搅动着冰水,迟疑着想喝却不敢喝,被头人及时地喝止。
“这水不能喝,埚惑斯岛的水都不能喝。”
仅剩的一只羊皮水袋在众人精手中传阅,他们先珍惜地抱在怀中感受一下想象中水的甘美,再啜饮一小口,看水的时候总是多过喝水的时候。
在缓解了嗓子的疼痛以后,众人精开始琢磨脱困的方法。活着的人武器都没丢,精灵的弓还在。
布瑞林恩特发觉亚希伯恩的左臂僵直地垂着,那么地不自然,就问他:“你左臂怎么了?”
亚希伯恩随口回答:“累了,休息一会儿就会好。”
布瑞林恩特察觉不对,执起同伴的手臂才知亚希伯恩连收回手都困难,他的左肩被僵硬的小臂顶得耸起,亚希伯恩的胳膊有麻烦了。
“痛吗?”
“不痛。”
“不痛更糟,要是麻痹的感觉一直上行,就要截断手臂阻止毒气攻上大脑。”头人撕开精灵的衣袖露出一大片细密的紫黑色的伤口,他感觉亚希伯恩的手很冰。
公主轻轻接过,仔细地观察着伤口,又看看其他人精,“这虫子不全是有毒的?”
“毒性不同,发作时间也不一样。”牧人回答。
“你们都被咬到了?”公主问道。
“小姐,难道你没被咬吗?”牧人不屑地反问。
“格瑞斯立了大功!”布瑞林恩特弯了嘴角说道。
“我一直在用剑气扫开地面与身周的虫子。”格瑞斯不解地说,“但是我还是被咬了。”
“我也有用剑气扫落虫子,但是不管用。”卓尔说道,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剑,依旧冷厉如冰锋。
“诺多的铸剑技艺让精灵叹服。”杰尔曼赞道,“以我们的使用方式非损毁了剑刃不可,可它们却一点儿事没有。”
“那怎么解释发生在公主身上的事儿?”瑟兰督伊说着想起自己失去知觉的手臂在那一团救命的火焰焚烧过后自愈了,他从怀里掏出母亲给的银指环。
“也许魔苟斯知道我们的行踪也不一定,他想得到公主。”瑟兰督伊自己回答。
“这毒应当是寒性的,火焰系的魔法更容易治愈。”公主的语声清澈如水。
水边寒气下沉,众人精周身冰冷,也找不到引火之物。
火,瑟兰督伊正想着,手中的指环上一圈火焰的铭文一闪而过。
布瑞林恩特注意到了这个奇景,说道:“瑟兰督伊你试试。”
“嗯?”小精灵看着队长,将指环悬于亚希伯恩的伤口之上。
明亮的火光自小精灵手中跳下,映红了皮肤,火焰在已变成紫黑的皮肤上滚过,烧焦了肌肤。那情形甚是诡异。
“痛么?”瑟兰督伊问。
“不痛。”
紫红的血向伤处汇集,支撑着火焰持续地燃烧,表皮的颜色由紫变黑,由黑变红,火焰退下处显露出肉质的白色。
“疼!”
“知道痛了就好!”头人说道。
亚希伯恩张大了眼睛,痛得抽搐,右手掐住左手肘。其他精灵扼住他左臂根部制止他的挣动。火焰悬停在最后一处伤口上方灼烧得皮肉有了焦糊味儿。等橙红的焰完全离开皮肉,紫气在焰心窜动了一下湮灭,亚希伯恩的皮肤呈现出烧伤状的红肿。
众精松开手,亚希伯恩自行收回手臂,他蜷起来看了看伤口,再吹吹。
“很痛,兄弟!”
“比手臂丢了要好。”久不发话的柯林斯说道。
牧人检视自己的族人,少了大半,而最亲密的战友——猎犬,全部阵亡。人类悲痛地徒手垒叠石块将狗的尸身埋葬。
“走吧——”头人的话语带着悠长的一声叹息。
宽阔的河道只剩几股细流在河床岩石间的沟壑里激涌,这段的地势很陡,河床深陷,向上向下都望不到平缓的河堤。
“怎么办?”牧人问精灵,因为河对岸的落差似乎有点太高了。
“爬上去。”精灵队长下令。
精灵举起弓箭,箭尾打上绳结,八个精灵同时放箭,在崖上悬垂了八条绳索。轻盈的精灵攀岩而上,跨过岸边却找不到系绳的地方。
“队长,这上边没地方系绳子。”亚希伯恩喊道。
胡安听了退后助跑,弓起腰背一跃而上,阿美达也不甘示弱,以相同的姿势跳上崖顶。有了神鹿与神犬,就由它们俩咬住绳结,精灵在后面援手,将攀登的牧人加速拉了上去。最后上来的是队长与公主。
这边河岸比对岸高出许多,精灵站在高地回望,锈红色之外是葱翠宛如新生的莽林,牧人则看到深红色的魔障之外是有点青墨光泽的正常树林。
月光变得浅淡,天边的浓黑也被蓝色稀释开。
头人遥望多索尼安的方向,抚平了胸前皮毛上的褶皱,握紧怀里的刀。
卓雅出神地看着小精灵,好想上前问候他有没有受伤,回想起沃尔特,欲言又止,终还是忍住了,躲闪开,站到弟弟的后面。
多索尼安的天空也有一片黑霞,指引着方向,又充满挑战。
晨光初露,埚惑斯岛的黎明同样很美。
等大地上的颜色都分辨得清了,精灵和牧人行至焦枯的树林,远处的狼人开始退却,狼人还是不喜欢明媚的阳光。埚惑斯岛上的堡垒附近赤地千里,焦土扬起沙尘,空中腥臭味儿渐******灵看着枯木林外连成一片的黑色堡垒,纯黑的大门禁闭,空洞一样,人类根本找不出大门所在。
“怎么进去?”
精灵和牧人商议着。他们分了几片兰巴斯,又喝了一点水,感觉力气恢复了许多。
“埚惑斯的堡垒建在高地上,四周围墙,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冲锋都会很快被发现。”杰尔曼分析说。
“我想自己进去,”露西恩公主顶着众精严辞拒绝的压力继续说道,“我有魔法袍,可以隐形,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
“魔法袍不能飞行,要进入必须跳墙。”亚希伯恩补充说。
“我们必须进去,抢回粮食。”牧人表态。
“让狼人自动打开大门。”瑟兰督伊眺望着堡垒说出他的计划,“用火箭,以精灵的长弓可以直接射入,这地方适于引火之物很多。这些树是死去的油松,易燃。尽可能多地给狼人造成伤害,它们就会暴怒着出门迎战。胡安驼着公主就可以在关门的瞬间悄悄进入了。”
“那样要怎么出来呢?”柯林斯挑衅般地拔高声音问道。
“从门正大光明地走出来呗!”小精灵半点儿没多想地回答,他根本没把柯林斯说的话听进心里去。
“孩子啊——”头人叹道,“你阿爸阿妈是不是很宠你,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瑟兰督伊歪头认真仔细地想了想,说:“好像是吧,不过,我也没想过要什么!”
布瑞林恩特咳嗽了一下,让他们安静,“进去不易出来更难,但我们既然必须要进,还管他怎么出来。事若成自然走出来,事败也不必出来了。不只公主要进,我们也要杀进去,必须杀进去,我们不能离开公主半步。”
“按瑟兰督伊说的做,准备火箭。”布瑞林恩特吩咐。
头人说道:“我带了一罐羊脂,本来想点灯或者充饥的,现在正好派上更大的用场。”
油松的树心并没有烧焦,精灵和牧人做了好多好多坚韧的箭。人类伐木构筑掩体,他们计算着距离,将掩体堆在半兽人弓箭的射程边缘。
临近正午,精灵发起进攻,惊醒了沉睡中的狼人。狼人呜嗷呜嗷聚集在城墙上放箭。精灵在此处引逗敌人,牧人则从另一面接近墙下。精灵的箭法很准,顶着狼人砸在脚下的箭雨还击,着急抢功而站在城上探出半身甩开膀子放箭的狼人一个接一个摔下高墙。精灵的掩体已扎成刺猬,好在箭到此处去势已尽,仓促制作的木盾还能扛得住。
狼人的脚步纷乱,惶惑之间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力量。魁拔的兽人统领登上城头瞭望敌情。精灵故意跳出掩体,挥落纷繁的箭矢叫骂着笨蛋。统领看到仅有几只精灵孤零零地站在箭雨边缘手舞足蹈,那样子像在跳一曲热情洋溢的桑巴。统领不由自主地按上墙垛探身向前,硕大的鼻孔呼出老大一声哼气,手指用力掐紧,城砖碎成黑渣渣掉落在牧人身前。
牧人已窜到墙下,正在想攀援的方法。城太高了,抛飞爪不易,况且精灵给的飞爪与勾索他们是第一次用,拉动几下引线,指掌收缩还算如意吧。牧人看了头人一眼,比了个高抛的姿势。因为要抛物,他们不可能紧贴在城下,同时又担心被城上站得满满的狼人发现,哪怕只有一头狼吱一声,他们都躲不过迎头砸下的滚木擂石。
攀绳索就要扶墙,头人瞄了一眼,顿感景象瘆人,脖颈上冷飕飕地。他抓住族人的手腕,再抬眼看一看城垛,还好这一面原本的守军都被精灵引调过去了。头人谨慎地拿皮带抽了一下墙壁,黑压压的一层蠕虫,受到刺激波浪一样地将警报传递开去,使得整面墙看起来变得宣软而有弹性。几只不幸被抽落的虫子一粘身六足发力直直钻入衣里,见肉就咬,疼痛起来似曾相识的麻痒,又是红树林里的那种毒虫,还不知哪一只是怀有剧毒的。有索荣训养的毒物护持着城墙,牧人无法只好向精灵面对的方向无声潜去,伺机从正门闯入。
狼人光顾着生气没有发布任何命令。瑟兰督伊引弓瞄准敌方统领的右肩帮助它下定决心,小精灵轻巧地一笑,精准的箭锋幽灵一般出现,势不可挡地贯入两片甲叶的缝隙。狼人统领吃痛,庞大的身躯承了冲力微一后仰,脸上表情除了狠戾加剧没起别的变化。中了箭,虽然面上无羞无恼,但是它拗断箭尾的手出卖了情绪。精灵再加一把火,为数不多的火箭向狼人统领头上集中,方寸之地火流星乱如烟雨。被统领劈落的火焰成团地坠下墙头,燎着了蜇伏的食人蚁,在城下牧人头上发出两声焰火燃烧的轻响。
城上守军匆忙躲避让所有毛皮动物惧怕与厌恶的火光,恶狠狠摩拳擦掌意欲杀出去撕碎了精灵,所以全都咆哮着巴望着统领下令,相互推挤着反抗统领的镇压。统领呼哨一响,狼人得令迅速跑下城垛,沉重的铁门执拗地一线一线打开,狼人疯狂扑出,四脚着地现出原形,长啸一声释放久困堡垒不能畅快厮杀的憋屈和终于可以凌虐敌手感受血液喷溅的欢愉。
公主骑在胡安背上,手擎木盾顶在头上,袍角翻飞,黑光一闪即逝,露西恩秀丽的身影隐匿于无形。胡安四蹄腾空,从狼人第一缕暗影出现在门边时就开始冲刺,扬起的枯草和尘沙泄漏了冲锋的路径。已经进入半兽人弓箭的射程,公主挥摆木盾为胡安遮去夺命箭矢。露西恩的手腕下沉,稍微缓冲一下才抵得住半兽人黑木箭的攻击力。
狼人目露凶光,长啸一声,前爪凌空,吼声阵阵。一般群狼怒嚎的声势足以吓得对手瘫痪,所以这也是恶狼惯用的技俩。但是胡安不发一语,低头避开狼吻,灵活地贴近狼身斜斜撞过去,力量不敌的狼被横着拱飞,后蹄在沙地上划出半个圆弧强行止步,愤怒至极点的呼嚎警告下一任拦截者务必守住防线。
胡安发挥最大的弹跳力从群狼头顶跃过,减少与狼人正面冲突的次数,以求最快速度接近尚未闭合的大门。因为胡安已经冲进狼人的包围圈,并且不断变换着行进路线,所以给狼人射手设置了不小的障碍,偶有神射手的冷箭钉上木盾,其力道穿透了盾牌。潜伏在城墙阴影下的牧人看着神犬风驰电掣般临近,尘沙滚滚宛如踏空而行。胡安与刚出门的狼人吼在一处,双方比拼着力气与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