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恕背着兰萱一路疾跑,兰萱不停在他背上指路,耳际的风呼呼的刮,四周的树木飞快的掠过脑后。这一幕似曾相识,她依稀记得一年前在那妖兽的背上也是这般,只是当时是惊心动魄,而现在背着自己的是天恕。心中却安宁甜蜜,情素绵绵,情况自然是大不相同。
兰萱见天恕跑了一路,便道:“天恕,你累不累,歇歇吧,我自己能走了。”天恕一边跑,一边说道:“不累,不累,我喜欢背着你,我就这样背着你吧。”兰萱笑道:“你都跑了这么远了,怎么会不累呢?”天恕道:“我要说累了,你便不让我背着你了,这样背着你多好,我怕把你放下了,你便再也不让我背着你了。”兰萱痴痴的笑了笑,便紧紧的抱着天恕的肩膀,道:“傻瓜!天恕你是个大傻瓜。”
两人正跑着,见前方的浅滩里一个和尚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神情悠闲,嘴角叼着一颗草茎,哼着歌儿。衣着落拓,绾起长袖,手里拿着破烂的草鞋,正在那里洗脚。
天恕马上刹住,吃惊道:“你这光头,怎么会在这里?”那了言得意的笑了笑,道:“妖孽,这河又不是你家的,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我说过会看管好你,你便休想逃脱。”天恕道:“你这光头,我又不认识你,谁要逃了?我是给阿娘去找药治伤。”了言道:“妖孽,太无礼,贫僧法号了言,别总是叫我光头。你快快把这小姑娘放下,跟我走吧。”天恕道:“了言?了什么言?”
那了言一本正经解释起来:“了言是我师父圆悔给我起的法名,是要我谨言慎行,静心修持,方能参透佛法,明心见性。”天恕道:“佛法?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佛。”了言又起身,整肃了一番他那破烂的衣衫,合掌恭恭敬敬的朝南拜了三拜,道:“佛者,觉也,静心之要,无如念佛。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是心作佛,是心为佛……”那了言自顾喋喋不休,像苍蝇乱鸣,蚊虫乱飞。天恕听的心烦,根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兰萱还在天恕的背上,喊道:“你这和尚,真啰嗦,你师父既然让你少说话才叫你了言的,那你就应该闭嘴不是?我阿娘伤得重,你还在这里阻拦我们采药,太没道理了,天恕,我们快走。”天恕道:“哎,我也听的心烦,走吧。”便背着兰萱朝上游跑去。
了言见两人不听他教诲,顿足喊道:“你们两个,全无佛性!不听贫僧佛伦妙法,慢着,等我一等,别跑!”了言正要提起脉流,施展轻身术追赶,怎料昨日天恕那一拳,打中他心脉,适才又耗费脉流追逐两人,此时感觉丹海之中脉流倒灌,一点也提不上来,胸口一阵剧痛,伤势不轻。便用体力支撑着,勉强追赶。
天恕脚力甚快,当日兰萱回来时候花了足足一下午,这时天恕背着她,不到两个时辰,便找到了那边支流,天恕便放下了兰萱,两人沿着支流向上而去,一路上翻石爬雪,原来这河谷之内并无道路,方向极难分辨,兰萱凭着以往的一点记忆,摸索着朝里面走去,越到深处,两边的巉崖险峻,怪石嶙峋,遮没了阳光,变的的暗淡下来,这时节山谷中的风向外吹来,发出阵阵呼啸,简直如同一张啖人而噬的巨口。
兰萱想起以往的经历,忍不住全身打颤,见天恕拉着自己,神情勇决,便安心了不少。不多时,便到了那一处断崖边,兰萱指着崖上墨绿的一片,欢喜道:“天恕,我们可算到了,快看!快看!那就是牛七丹草。上回阿娘受伤就是用了它。”
天恕仰头望去,那一丛药草还在七八丈高的陡坡之上,便道:“兰萱,你等等我,我去取来。”见他跑了过去,登足伸臂,好似一个山中灵猿,不一会便上蹿了五六丈,兰萱道:“天恕,你慢点儿,小心着些。”
天恕来到那牛七丹草旁,伸手满满的拽了一把又一把,直到塞满了怀中的布袋。然后沿着崖壁跳了下来。他抓起一把药草,愣愣的盯了半晌,然后下意识的放入口中嚼了起来。兰萱道:“天恕,你真傻,这药苦的很,不是你这样嚼的。快吐出来!”天恕道:“我不知道,只是记得兰萱你就是这样嚼的。”兰萱道:“别胡说了,你快吐出来。”天恕便吐出了药草。
这时了言紧赶慢赶的跟了上来,道:“你们两个,也不等等我。这个小施主,我可劝你别被这妖孽给害了。”了言气喘吁吁,抬头仰望,觉得这地方似曾相识,心中猛然想起,这不就是他当时最后发现妖怪踪迹的地方吗?便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来这里的?快说!”兰萱道:“哼,这地方也不是你家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来?”了言道:“这地方可曾经就是我追踪妖物经过的地方。”兰萱奇道:“你追什么妖?是一个全身长满白毛,头上还有两只角的怪物吗?”了言惊道:“什么?你见过它?”兰萱道:“见过又怎样?我还用这里的牛七丹草救过它呢。”了言喜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原来当初那行脚印是你留下的,你收留了妖孽,还给她起了名字。”兰萱生气道:“你别胡说,我才没有收留什么妖怪呢。天恕是我后来才遇见的。”了言冷冷的笑道:“小施主,说出来你可别害怕,你身边的这个天恕,正是你当日救的妖孽。”天恕也摸着脑袋,痴痴的想着,对兰萱道:“兰萱,我好像真的来过这里,只是记不清了。”
兰萱先是一惊,然后哈哈大笑道:“你这和尚,讲故事的本事比我阿娘还厉害,当我傻啊,我看你啊,病的不轻,你以为我和天恕一样好骗吗?天恕是人,当日我救的是一个野兽,这怎么能混在一起呢?”了言道:“那我问你,这孩子为什么不说自己哪里来的,你想想,一个普通的少年,能有他这样大的气力吗?你见过头发会说变白就变白的人吗?”兰萱道:“天恕他是生病了,你看他现在不是头发又变黑了吗?”了言道:“那我再问你,这妖孽无心,无心者不知世间悲苦,你可见过他哭过?”兰萱道:“天恕一个男子汉,为什么要哭?”了言道:“小施主,妖孽变幻多端,你是当局者迷啊。快快回头是岸,以免日后被这妖孽惹祸上身。”
兰萱又待与他争吵,忽然听到北边儿的山崖上阵阵狼嗥,随着风声,渐渐逼近,兰萱大惊道:“狼,是狼!天恕,快跑。”三人拔腿便跑。
见十几头苍狼嘶吼着奔来,三人来哪里能跑得过它们?霎时间便被围在崖壁里面,见它们一个个毛发棕黄,双目森森发着冷光,龇开獠牙,滴着口涎。了言心中叫苦:“不好,我内伤未痊愈,此时断不能和这些畜生为敌,得想办法逃出去。”兰萱吓得大哭,道:“都怪你这个和尚,看把这些吃人的畜生给招惹来了吧。”天恕把兰萱护在身后,道:“兰萱,你躲起来,别怕,有我在。”兰萱又急又怕,道:“我躲在哪里啊?这后面都没地方去了。”了言道:“你们两个别出声,这狼肯定是先攻击你们弱小的。”天恕和兰萱马上闭口。
了言见那些狼将他们围起来,在他们身边打转,跃跃欲试,只待他们精神困顿,露出空隙,便要找准时机扑咬过来。了言凝神思索对策。对兰萱和天恕说道:“你们两个竖起耳朵给我听好了,我数道三,便把你们抛出去,你们快跑,我才抵挡一阵。”兰萱点头。那了言数道:“一,二,三。“便强行提取丹海中的脉流,一手一个抓住两人,飞出来。将两人远远的抛在了谷外的方向。
那中间最高大的头狼一声嗥叫十几头狼便扑了过来,了言施展开拳脚抵挡,喊道:“你们快跑!我挡着。”天恕便背起兰萱,快步向谷外冲。
兰萱回头看时,那了言面色惨白,嘴角鲜血直流。那群狼顿时间把他衣服撕裂。
有几只狼冲了出来,要追天恕,被天恕几脚踢的撞翻在崖壁之上。天恕跑了一阵,后面还能听到那些狼群围攻了言的声音。兰萱忽然道:“天恕,你等等。”天恕停了下来,道:“怎么了兰萱?”兰萱道:这万一和尚要是被狼吃了,我心里觉得也太对不住他。”天恕道:“吃了就吃了呗,有什么打紧的?”兰萱道:““这和尚虽然啰嗦,不过人不坏,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他是为了救我们才拼命的,我们要帮帮他,天恕我求求你了。”天恕道:“你让我救我就去帮他一回,要不然,我才懒得理他死活呢。”兰萱道:“天恕,你行吗?”天恕笑道:“几个畜生有什么打紧的,我以前也经常抓来吃肉,刚才是你在身边,我得护着你,不好动手。你等着,我去找那和尚去。”天恕说罢便朝谷里返回,兰萱担心道:“天恕,你可要当心啊。”天恕道:“知道了,兰萱你在这里等我。”
天恕原路返回,见眼前密密麻麻,又聚集了不下五十头苍狼,一个个肚子干瘪,均是好久不曾进食。了言身上好几处伤痕,手臂被狼咬出来两道血口,还在勉力抵挡,真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天恕捡起地上的两块石头,用力向那些苍狼抛去,天恕力道沉猛,几颗石头飞了过去,直砸的两头狼头骨碎裂而亡。其余那些见天恕来势凶猛,躲在远处不敢近身。
天恕道:“那和尚,你怎样?”了言见是天恕前来相助,忍者痛处喊道:“妖孽,谁让你救我?快快去保护那位小施主,贫僧不想欠你一个妖孽的情。”天恕怒道:“哼!你个臭光头,以为我想帮你吗?你死活和我何关?要不是兰萱让我来,我才不来呢。”了言道:“不需你帮,不需你帮,要是贫僧承了你的情,岂不是要和妖孽同流吗?别垢污了我一世清白,你快走。”
两头狼趁虚而入,又复扑了上来,天恕跃起接连两脚,登时踢得它们脊骨断裂,远远飞了出去。其他的仓狼则围着那死掉的几头转了几圈,仰天哀嚎,甚为凄厉。那了言合掌道:“罪过罪过,妖孽,你不可杀生?”天恕道:“你这人,当真怪的很,你却还怪我?我不打杀它们,它们便要吃了你。”
了言道:“昔日佛祖割肉喂鹰,也不愿杀生,你断不可再为我造杀孽,徒增我的罪业,妖孽,你走吧,休要管我。”天恕气得大喊:“光头,闭嘴!烦死我了。”说着在那了言的头上打了一记巴掌。了言登时痛的险些昏厥了过去。天恕道:“哼!谁让你多嘴,我为何要听你的,我就偏不走,我救你是我的事,杀几头畜生有什么?要你啰嗦。”了言道:“妖孽,太也无礼。”天恕喊道:“快逃命吧,再不走来不及了。”了言道:“已然来不及了,狼会为了自己的同伴哀鸣寻仇,断然要和咱们拼个死活。”
那剩下的几头狼哀鸣中带着无限悲愤,个个瞪着凶眼,盯着两人,脊背上的兽毛高高竖起。天恕朝那哀鸣的狼群转身,把了言挡在在身后。见群狼个个像疯了一样朝两人扑咬了过来。天恕大喝一声,便和狼群斗在一起,好生凶悍:
群狼哀嚎张血口,轮番撕咬;天恕凶吼挥铁拳,打碎狼牙。苍狼毕竟凡间兽,岂敌妖魔逞威能。
天恕身上顿时被咬出几处血口,衣衫被撕扯的破烂不堪。见他心头火起,勃然怒吼,头发又变为雪白,缭乱飞扬。手脚并用,把那浑身的力气使将出来,拳声虎虎,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威,听得阵阵咔呲咔呲,骨头断裂的声响,把那些狼一个个像拍苍蝇一般打飞了出去,有些被他踩断肋骨,有些被扭断了脖子,有些被他抛甩在岩壁上摔成肉饼。霎时间见谷中一片苍狼尸骸。最后只剩下了两头狼还负伤站立,四脚不稳。其中一个神气凛然,是这些苍狼中的头狼,虽负伤还是不落威风,犹在伺机扑咬。天恕也满身是伤,鲜血淋漓与这头狼对峙,一个少年,一头野兽,四目相对,好似放着冷电,周遭一片血腥死气。
那头狼嚎叫一声,便放足朝天恕奔来,真如一支弹射出的利箭,天恕张开双手紧紧扣住狼头,便扭滚在地上,挥起铁拳照狼头上狠狠打了三五下。见那狼歪着脖子,头上骨肉模糊,再没有气息。
那剩下的一头母狼见头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便托着伤体,一跌一撞挨了过去,伏在头狼身旁,不住的用舌头舔理那头狼的毛发,嘴里吱吱呼呼的鸣叫,到不像是一头吃人的野兽,更想是一个为夫悲啼哭泣的可怜妇人。天恕毫不留情,抬起一脚将它踢的远远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五六滚,便即死去。
了言望着一地的尸骸,四周顿时变得死气沉沉,叹息道:“造孽啊,今日我罪过不小,可怜了几十条生灵。阿弥陀佛。妖孽,难道你一点慈悲心都不存吗?”见天恕回过头来,神色冷峻,满眼的红光杀气,摇摇晃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了言起身,望着躺在地上的天恕,又环顾了四周的死寂凄惨。心想:“这妖孽杀气如此之重,何不趁此时结果了这妖孽?免得日后惹祸。”转念又想:“不行不行,这妖孽对自己娘亲一片孝心,不顾千难万险前来寻药,况且他是为救我而杀生,这罪过也不能全放在他身上。”
了言在一旁犹豫不决,望着崖壁上空的青云,合掌叹息道:“佛祖啊佛祖,我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