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月,问到什么了没有?”背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只见安楹与阮一诺活动着肩部的筋骨缓缓走近。
“嗯,大概。那些布条是演武堂的定制材料。你们,去哪里了?”
“去了村外古寺,解决了一帮杂碎。顺便,看到了那些渣滓的头目,你猜是谁?”安楹诡谲地笑。
“玑哥……?”
“玑个鬼啊!是茶堂之上侃侃而谈的那个家伙。”
“顺便一提,我们有了新的对策。”两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水无月。
拿出姐姐的衣物给水无月换上的少年,见到水无月的扮相后哇的一声哭晕在地。安楹已经格格地笑了,阮一诺把视线投向别的地方,对眼前的情景佯装淡定——就算是换上巴蜀女子柔美的衣裙之后,水无月别扭的眼神和行止也出卖了她并不适应这些软绣的事实,活像是个小伙子学做兰花指一样蹩脚。
“水无月,你的表情不能再软一点吗?”
“啰嗦,谁出的馊主意啊!”水无月感到四处摇荡的飘带又让她浑身难受了,“况且,这衣着……着实太限制拳脚了吧,要是打起来怎么办啊!”她动了动,处处是不舒服,只是那女子家的衣服,让她的面貌也多了几分妩媚,纵使是在别扭的表情之下。
“家姐的眉心……还有一颗朱砂痣,若是能点上,就算少侠再不像……终归还是能蒙混那么一段时间的……”哭晕在地的少年有气无力地说。
点好朱砂后,三人回到茶堂里,水无月率先闯了进去,只见形貌狼狈正在饮茶的那个男子“噗”的一下喷了一地的茶,拿见了鬼似的表情惊恐道:“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水无月傲然一笑,正欲言,被阮一诺抢了台词:“你这厮当真好诈,胡乱一诓偏信口说出,你家主子要是知道,非怄死不可。说吧,谁派来的?”
那男子一见来人是方才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两位侠客,吓得瘫倒在地,狗腿道:“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小的是演武堂来的,奉少主之命来这潇隐村诱拐少女,别的……一概不知。”
水无月不顾这衣着的身份束缚,将木桌子狠狠一拍,正色道:“虽然如此,也不能抵过你残害无辜的事实,理当上交官府,以平民怨——你给我乖乖去吃牢饭吧!”旁边几个汉子早就对他这种媚上欺下奴颜卑恭的态度不爽了,闻至此,一涌而上将其制服,扭送官府去了。
三人对视,一个个都是正经表情,水无月先开口了:“那么现在最重要的是……”
“向演武堂进发。”安楹故意学着她正经的语气。
“给我把衣服换了!”
大荒演武堂,坐落于离潇隐村不远处的高峰之上,天气晴好的时候,在潇隐村便可直接望到演武堂。演武堂主南宫天鸣,在妖魔入侵之前便是大荒第一勇士,遁入湖光山色之后便逐渐隐去。孰料幽都太古铜门大开,幽都军侵蚀大荒土地,在此腥风血雨的时刻,垂暮的英雄再度出山,此番不为以身报国,设此演武堂,简拔精英子弟,用一人之力助天下志士,共同抵抗妖魔大军……
“演武堂,这我多少还是有了解的,”水无月摩挲着下巴,作沉思状,一旁的同行之人无不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南宫堂主的门下,名门子弟非常多……终日与正人君子交往,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勾当?”
阮一诺道:“事情怎么可能如此简单。你也知道,无论是那布料还是那被掳走的少女们,线索都指向堂主的儿子,南宫拓。”
“南宫堂主为人,是绝对的正直。”安楹插嘴道。
“说得像你们交情甚好一般。”
安楹笑而不语。
在三人行向演武堂的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攫住他们的视线——消失许久的徐翊臻,此刻他正坐在一块光滑的岩石上,失了魂一般望向对面竹林掩映间的华美屋舍,那眼睛忽而一轮,看到了来人,顿时有了光:“少侠……少侠是来帮我的吗?”
安楹自是不屑:“在盐泉村犯下那么大的祸事,如今又何来帮你之言论。”
“……玉若,玉若她便被那南宫拓囚禁在屋子里。无奈门口的侍卫皆为久经演武试炼的猛士,以我一人之力,难以突破牢笼,怪我自身的软弱……这是最后的希望,也是最近的距离了,徐翊臻恳请各位少侠,助我一臂之力吧。”那本来年轻的男子此刻仿佛苍老了许多,鬓角竟染了霜,水无月无论如何也是个心软的主,不多说什么,径直朝那屋走去了。阮一诺和安楹,同步皱了皱眉,跟着走了。
这屋子修筑地着实风雅,轻纱围绕,绿竹掩映,有金屋藏娇之势,然而被囚禁其中的女子,命运又是何等的凄惨。门口的两个侍卫庄严犹如石像,见到来人便摆起严阵以待之势,水无月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作战的时候风格凌厉,为了一路走来所见受尽迫害的少女,也是为了断绝徐翊臻唯一的心结。重剑出击,轻视来人的侍卫显然是吃了亏了,只是调整好架势后,便也与水无月不相上下了。
“演武堂的人,也不过如此吗?”水无月面前的一个侍卫倒下,她如是说。至于另一个,也在阮一诺和安楹的加入下很快不堪一击。此刻,面前风雅的舍门缓缓打开,一缕若有若无的紫烟溢了出来,隐约能窥见里面貌似身着华服配饰的身影:“少侠,可是来拯救奴家的?”
安楹的鼻头都皱了起来:“妖精,别用人家冰清玉洁好姑娘的清白身子说这么浪荡的话可好?”
“哟,想不到小小年纪,口气还挺大嘛……”那原本楚楚可怜的语气瞬间变得万般娇媚,只是其中不带一点情味。“我待在这身体里,你们也不敢伤我半分不是?”
阮一诺朝那紫烟氤氲的屋内掷去赤孔雀胆,一片毒性粉末联结成的烟雾呛得那凡人身躯咳嗽不止。
“你疯了吗?”水无月道,“那样会伤及无辜!”
“这算不了什么,赤孔雀胆的毒性,凡人最好化解,对这妖物起作用最为见效。”
“快,快杀了我!不然的话……”一瞬间,少女特有的清冽音色。“咳咳……小冰心,你未免太天真了些……”忽而又转变成狐媚的声线:“这么不乖巧,不如让我吃了去。”紫烟退散,药粉也退散,一个狐妖从少女的口中出来,悬浮在空中,转而反噬这宿主的躯体。
香消玉殒,只在一瞬间。
狐妖得意地抹了抹嘴,朝三人抛了个媚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少侠们,有缘再会,奴家,可是期待得很呢~”
在屋外的徐翊臻目睹了这一切,脸色煞白。水无月张了张嘴,似乎是要作出一番合理的解释,却无法说出一个字,安楹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阮一诺因为刚刚施的毒粉,想到伤男子心上人还无法挽回这一败局,脸上也不太好看。
“玉若……玉若!”倏忽间,少女的魂灵隐隐约约浮现,她的形象在透明与实体之间存在,光华流转,显得分外美丽动人。衣袂飘摇,她投入恋人的怀抱,忘情地拥抱着彼此,临了,仍然无情地离开那温暖的胸怀,向上方的碧落,远去。徐翊臻就挂着心满意足的神态,目送着她的离去。
水无月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翊臻……”
“少侠,我没事了,”徐翊臻从与恋人的告别中回过神来,脸上再也没有了落寞,“我承认近日确实为了玉若操碎了心,甚至连盐泉百姓皆可抛,实在是大逆不道。方才与玉若的告别,她似乎告诉我,不要去复仇,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仿佛一瞬间放下了所有的执念,心里只有暖意,看见她去的那么平静,我也了无牵挂,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当下就要回盐泉村。少侠们,就此别过!”
水无月看着他挥了挥手,踏着卵石路就此离开了,连日来沉重的步履也变得轻盈,从心底里由衷地为他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