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听了都是一怔,崇哥却喜上眉梢,撒着欢儿,朝着院门处跑去,喊道:“舅舅,是舅舅。”
李翰带着几个仆从,踱了进来。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好似是到外甥女的院子里,随意转一转。
他拽着下巴上还没有长出来的胡须,笑呵呵地对崇哥道:“四郎,想舅舅了?”
崇哥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说道:“舅舅,崇哥可想你了。”,边说边哇哇地大哭起来。政君也慢慢走了过来,扑进舅舅怀里,和崇哥一起哭起来。
李翰面部有些扭曲,这长着像妹妹的外甥女一哭,叫他很是心疼,可又说不来什么哄人的话。他把脸一板,说道:“莫哭莫哭,舅舅打人给你们出气。”
一直拿眼直直看着政君的李汤,接了阿父的眼色,忙忙过来将政君扶住,心疼地哄道:“表妹,你可受委屈了,我叫五哥给你出气,院子外面那些看门狗都被他收拾了,都在哪里吱哩哇啦的乱叫。”
政君抽抽搭搭地道:“大表哥,君儿好想你。”
“嗯。”,李汤的心猛地涌上一股子酸甜,内心的大石头略略放下,下巴在表妹的发顶上蹭了蹭,又有些来气:“你为何不叫盖显给我带信。”
“盖显只能偷偷溜出来,又不识得李家的路,苟寻就爱在斗犬台,自然好找。”,政君倚在表哥胸前,糯糯地解释道。
李汤堵在心头的气略略下去了些,又觉得在这个时候还为这些和表妹生气,有些不对。
耿婆子和耿氏身边的几个侍女都被捆成一堆,崇哥冲过去在耿婆子的腿上踢了又踢,一边骂道:“让你坏,把李婆婆的腿都敲断了,还不给请郎中。把我的花斑点都吃掉了。”
李翰笑着道:“乖外甥,莫把腿踢坏了,还要押着这老货到厅堂里见耿氏呢。”
君侠扶着小玲便匆匆要朝厅堂去,见了李汤和政君站在一处,眼睛里便划过一丝忿恨,又有些得意,再怎么着政君也已经和程家二郎定了亲,就算不嫁过去冲喜,未嫁丧夫这个名声,也够让李家难受了。
冷冷地扫了君侠主仆一眼,李翰并没有作声,收拾这些小丑并不着急这一时半会。
“舅舅,李婆子为了出门报信,腿骨被敲断了,耿家也不准请郎中,可不能再拖了。”,政君想起心里牵挂着的事来,忙忙对舅舅说道。
“这是自然。”,李翰一口应道。
李汤也不晓得政君姐弟两个这几日怎么过得,想想也是心酸,为了哄政君高兴,悄悄指着身边一个髯须大汉,对政君道:“你不是一直想见见燕五,这个便是五哥了,他一来,耿家那些守院子的狗都不够用了。苟寻在你母亲身边护着呢,凤哥也在,我们等会去厅堂和他们理论,好好为你出气。”
政君搽干眼泪,轻轻靠在李汤身侧,悄悄放眼望去。
这燕五满脸胡子,几乎看不出来长相,可能留着便是为了遮面所用。燕五身材高大,气宇轩昂,背上斜背着一只宝剑,不像寻常男子都是腰间佩戴。政君不由得拿他和苟寻比了比,苟寻佩着那口剑柄上镶嵌了红宝石的宝剑,穿着短装,虽然身上有着游侠味,但总有些浮夸,也没有那股子沉稳地豪杰气。
燕五闻声也望了望李家大郎身边的小娘子,长得很像李氏,但看起来更加娇柔,只在眉目之间带着一丝英气。性情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娘子,显的老练大方,与温厚的李家大郎倒也相配。燕五对着政君点点头,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很难看得见,政君只见得他的嘴咧开了一道缝,接着那把大胡子动了动。
虽然觉得有些好笑,政君还是施了个礼,表达了谢意。阿父说过,宾客和门客不同,非常讲究“尊严”二字,史上的孟尝君和信陵君都靠着家养的宾客方脱了险境。这些人以国士待之,自会以国士报之,好好敬着自然不会错。
燕五见了有些吃惊,对着李汤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汤看到燕五对表妹的认同,脸上绽了朵笑,得意地摸了摸表妹的发梢。
政君此刻心思已转到了阿母身上,便催着舅舅等人往厅堂而去。
还未进厅堂,便听到一阵阵哭骂声,声音挺大。政君侧耳听了听,没有阿母的声音,便放了心。
进了厅堂,只见李氏和苟宾坐着,身后站着苟寻和王凤两人。苟成抱着臂膀,远远站在一边,正盯着场中叫嚷的两个妇人只撇嘴。
李氏的面色正常,看着精神也还好。政君扁了扁嘴,就朝阿母走去,想抱着撒会娇。崇哥迈着小短腿,跑的飞快,已朝阿母扑去。
“崇哥,慢点,阿母怀着小弟弟。”,政君连忙喊着。
耿氏见政君和崇哥两个跟着一大帮男子出来,脸色就灰败下来。又听政君喊李氏怀了孩子,心里更加不是味道。
李氏怀了孩子之后,不仅没有浮肿,容貌反而更盛几分。虽然连粉都不扑了,但是脸色依旧很好,白里透着粉,眼仁黑亮。苟宾人前人后那份紧张,苟寻和苟成兄弟两个敬着让着李氏,李氏那甜蜜的笑容,这些都叫耿氏深深地嫉妒。
耿氏这一阵子以来,晚上都没有睡好过,想着生不出孩子来怎么活,王禁回来要怎么交代。没有孩子便没有依靠,耿氏在王家和耿家之间选择了耿家,只要耿家能站得住,立得稳,在王家就有了靠山。君侠也承诺,若是攀上了达官贵人,自然在后院里力挺耿氏。
做出了选择是一回事,想到夫君回来会和自个翻脸、同床异梦又是另一回事。王禁如何疼爱政君,又为君侠折了门什么样的亲事,这些耿氏都是知道的。若是王禁回来发了狠,又该怎么办?
夜夜睡不安稳,耿氏亲自到城外找擅长巫术的方婆子想办法。方婆子在长安城里的夫人们中间颇有些名气,夫人们家里都有姬妾,如何在姬妾们中间争斗获胜,如何挽回夫君的心。对付这些,方婆子都有拿手的绝活,虽然武帝时期,皇帝痛恨宫中的媚道巫祝之术,沾上了的人被告发就必死无疑。但在民间,媚道巫祝之术依旧吃得很开。
方婆子说要治愈夫妻关系不好,只需将房门加到五尺厚即可。可耿氏看了看王家的格局,如果要将房门加到五尺,得整个大改动方成。
耿氏打定主意,只待送走了政君,便要将主院的格局重新布置一番。还打算按照方婆子的说法,取些雄鸡爪、年轻女子的指甲来熬药施咒,定然要与王禁和和美美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