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刚过,政君便和崇哥裹得严严实实地缩在兔子窝里,月亮都上了树梢头,方才等到了“咕咕”地叫声。
“咕咕”,崇哥板着小脸,认真地学着野山鸡叫应答,政君不由得“噗嗤”一声乐了。崇哥扭着小脸,责怪地看着姐姐,政君连忙配合着做出严肃表情,他方才扭过头去,继续“咕咕”了两声。
盖胜人在墙的那头,但兴奋之情还是通过言语传递了过来。
“……淮阳王去找那程秩的麻烦了,苟郎说这门婚事这么一闹,八九是不成了。……”
政君扶额,怎么淮阳王又掺和进来了,总是躲不开这个人。借了刘钦的势,这事倒是好解决了,但以后的麻烦也增多了。
会好的,会好起来的,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
“……苟郎说,耿家的事,交给他就好,叫二娘子准备准备,过两天便来搭救你。……”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静了片刻,方想起盖胜隔着堵墙什么也看不到。
“胜哥,想法子给苟寻带句话,不管耿家所图什么,都要让耿家倒。问他和苟叔还记不记得严延年的案子。”
盖胜应声走了之后,姐弟两个慢慢地走回院子。室外的冷冽能够让人清醒,也许很快就能从这院子里出去了。可以后该怎么办?耿家和王家为了这事,已经走到了决裂的边缘,不管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弟弟,都不能叫耿家如了意。他们要往上爬,她就要想法子将他们拽下来;他们要是站在悬崖边缘,她不介意再加一脚,让他们坠的更快。
政君有些发困,这两天照顾李婆子,不仅身累,心更累。她看着李婆子迅速凹陷下去的脸颊,灰白的脸,血迹斑斑的腿,就恨不得将耿氏的腿也打断。李婆子为了不叫她担心,强忍着疼痛,只偶尔忍不住了才哼几声。
她只能守在床边,帮着搽搽汗,上下药。侍女们都抢着,不叫她做这些事,但她总觉的要如此心里方能平静些。
能快些出去,也许李婆子的腿还有得治,如果腿骨完全愈合了,就晚了。若是李婆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叫耿氏这一辈子都不能直立行走。
耿氏依靠的无非是耿家,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打王家的女儿的主意,也无非依仗的是耿家。之前还考虑到父亲的感受,不愿意将耿氏逼入死角,只要能保证大哥和弟弟的安稳即可。现在政君已经明白,父亲比她还讨厌耿氏,只不过忌惮着耿家,应付着耿氏罢了。
后母留在王家,只能是一个危险,只要有机会就会出来威胁他们。崇哥还小,经不住这样恶意的后母在后宅兴风作浪。
要将这个危险拔去,只有先打击了耿家。
崇哥静悄悄地跟在后面,自打出不了院门以来,他便被搬到了姐姐的寝居,小郎君内心明白,姐姐放心不下他,要在眼跟前看着才放心。
月光将两个小人儿的影子拉的很长,崇哥回头看着这影子,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长到像这影子一般高大,便可以站在姐姐的前面,像姐姐照顾、保护他一般,照顾、保护着姐姐。
这一天会到来的吧?快点到来吧!
政君不知道弟弟的小心肝里转着这些念头,她拉过崇哥,笑着道:“快回去睡吧,过两天就可以见到阿母了。”
“嗯。”
崇哥乖乖地由着姐姐摆布。那千依百顺的乖模样,惹得政君用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崇哥也不恼,缩进被子里,眨巴着大眼睛,对着姐姐道:“姐姐,你也睡吧,要不阿母见你瘦了,有黑眼圈会担心的。”
政君又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小郎君都知道哄人了。
“好,睡。”
姐弟两一夜安寝,耿家却是乱了一夜。
程秩被打的吐了血,出的气多进得气少,被几个小厮,丢到了耿家的大门口。程秩在长安并没有安家,程家和耿家亲上夹亲好几代,来了长安便住在耿家。
耿家当程秩是个财神爷,救命的菩萨,就等着将王政君送到程秩的手上,从程秩那里拿到补亏空的钱。耿夫人见天带着王君侠出门交际,结识些达官贵人,想借着君侠的美貌,攀附个高门。
耿丰捏着王禁的把柄,不愁王禁不屈从。女婿既然能屈从着娶了女儿,自然也会屈从着吞了这口气,只要能一直保住官位,或者再往上爬一级,压着王禁,王禁就只能一辈子对女儿好。
等看门的苍头发现程秩的时候,程秩已经完全昏迷,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内脏受了严重的创伤,连寻仇都不知道寻谁。
耿丰连叹晦气,催着人连夜去请郎中救治。耿家的大门开开合合,一夜都没有消停过,长安城有名的郎中能请到的都请遍了,可没有一个郎中敢说,有本事能将程秩治好。
想着那没到手的钱,心里就像是百爪挠心,耿丰长吁短叹地在院子里转着,却没有法子。
“大人,不好了,程家二郎又吐血了。夫人请您快去瞧瞧。”,侍婢急急忙忙地跑来报信。
“我又不是郎中,瞧了有什么用。”,耿丰呵斥道。
耿家的大奴在一旁,暗叹这个侍婢真是蠢笨,眼下这光景,大人最听不得“大人不好了”这几个字。
恼怒归恼怒,耿丰还是转身去看程秩,希望还能有救。
寝居里一片狼藉,几个郎中还在争论如何下药,程秩躺在榻上,面如金纸,唇色发白。耿夫人一见耿丰,便扑了上去,哭着道:“这可如何是好,刚才又吐了一大碗血,这能有多少血能叫他吐得,只怕……活着也成了个废人。”
“王郎中,您看这还有救吗?”,耿丰抱着希望问道。
王郎中面色凝重,摇了摇头,和几个郎中对看了一眼,交流了眼神。他向耿丰施了一礼,抱歉地道:“耿大人,恕我们才疏学浅,无能为力,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耿丰往后退了两步,身子有些打晃,准备后事……
“冲喜能成吗?”,耿丰还想着那笔钱,只要程秩还能清醒着支撑几日即可。
耿夫人眼泪汪汪地冲了过来,嚷道:“冲什么喜,那王家二娘子只怕是个克夫地。”程秩是个胆小谨慎地人,在长安又没有什么仇家,突然被打成这样,都是是被王家这亲事连累的。
“冲喜……”,王郎中欲言又止,话在嘴边饶了绕,看了看榻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年轻人道:“郎中治病不治命,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