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一阵沉寂。
君侠默默地用嘴咬着帕子,点了耿氏几句,没想到却引出这么大的事来。之前与政君唇枪舌剑那么几句,拖得自个也有了很大的嫌疑。
政君默不作声,一双蛾眉紧锁,内心惊疑不定。
阿父和耿氏均被下了药,必不是同一人所为,阿父只能压下其中的一件。夏姬和任姬敢于这么不避讳地在耿氏面前卖好,就不会在耿氏那里下药,那就只有阿父和君侠了。
眼前闪过那日在医馆遇见慌慌张张的大奴王丹,胸前鼓鼓的一大包,却又支吾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情景。
原来是阿父下的手,政君的眼眶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那么对阿父下手的是……夏姬和任姬!分别采用相克的食物来达到目的,法子是很隐蔽,却没有想到今日的巧合。
看着脸色苍白的夏姬和任姬,政君不知是不是该说出这个猜测。
向来面不改色的夏姬,在林郎中为王禁把脉之时,便已经有些失态了。厅堂里人人都关注着王禁,没有人注意到她。夏姬知道今晚小命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耿氏被下药这事爆发出来,她还有些怀疑政君。家主胸有成竹地开脱政君,林郎中说只有耿氏被下药时,她明白过来,这事是家主干的,至少家主知道并且默许了这件事,那么必然已准备好了替罪羊。
替罪羊不是她和任姬,便是耿氏带来的人。
看在商哥和如儿的面上,王禁不会动她,这便是她跪在堂下还能面不改色的原因。但现在,王禁被下药的事实已经暴露出来,迟早会怀疑到她和任姬身上。
只要一动刑,软骨头的任姬便会招出她来,谋害家主和谋害嫡母是性质不同的罪。
夏姬默不作声,在王家后院里呆了这么久,她一直混的很滋润,便是基于对家主和其他人的了解。眼下这种了解,又让她早早预料到自身的危机,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政君一直在观察着夏姬和任姬,内心也在犹豫,眼下是否是揭破的最好时机。只见夏姬靠向任姬,低低说了几句话,任姬脸色大变,面上闪过无措、感激、伤心和惊讶。政君不由得感叹,这夏姬果然不愧是王家后院的脂粉英雄。
王禁思量了一番,内心有了主意,便将目光投向了君儿。见君儿表情复杂地望着夏姬,心中一动,拍着桌子喝道:“夏姬,你可知罪?”
夏姬并不惊慌,只是脸色难看,她膝行至王禁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泣道:“夏姬知罪,夏姬被主母罚跪,又和两个孩子分开,觉得了无生趣,便想报复主母。一时愤恨,犯下大罪。求家主责罚,且看在商哥和如儿的面上,莫让夏姬失了体面。”
心头一震,王禁眼神复杂地看着夏姬,沉吟着没有说话。
“果然是你。”耿氏大怒,将手中茶碗掷出。
茶水泼了夏姬一脸,顿时红了起来,她也不抹。茶碗飞过夏姬的头顶,在君侠的脚边落下,又滚了几圈,方才停住。
“还讲什么体面,拉出给我狠狠地打。”,失去理智的耿氏咆哮着。
王禁将她按住,搂在怀里哄道:“我来为你出气,你先下去歇着。”
耿氏趴在王禁怀里,哭的山崩地裂,涕泪横流,声音中传出心中绝望。王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最后还是被嫌恶压下。他对着耿婆子施了个眼色,耿婆子连忙上来将耿氏扶走。
王禁对着夏姬叹息了数声,只有他和夏姬明白,他在感叹什么。
“也罢,看在商哥和如儿面上,你自己了断吧。”
任姬满脸泪水,哆嗦着念道:“夏姐姐。”
夏姬对着王禁又磕了几个头,一脸决绝地退下,走到厅堂正门,她又含笑回过头来,望了望王禁。王禁点点头道:“我会好好照顾商哥和如儿,你放心去吧。”
她这才去了。
政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方才夏姬与阿父之间,有一种默契,没有说出来,但是阿父懂了,也承诺了。
君侠脸上闪过一丝得逞,也有些懊恼。
王禁看了看君侠和政君,面无表情地道:“君侠今后便在院中准备嫁妆,没有为父的话便不要再出来了。政君今后便全权掌管家中中馈,让你母亲好好养身体。”
“为什么?阿父?这是关我的禁闭吗?”,君侠叫道。
“你做的还不够多吗?”,王禁冷声问道。
君侠摇着头,每次都这样,阿父总是将政君摆在前面,丝毫不考虑自己。
“阿父,你这样不公平,难道您怀疑我下了药吗?”
王禁听到下药两个字大怒,袖子一挥,案几上的茶碗盖便被挥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响亮地落在地上。
“是不是你,你心里清楚,阿父心里也清楚。想想你最近做的好事!”
“阿父决定将你提前嫁出,你好好准备嫁妆便是。时间太紧,也不用过多置备,你也不用找你母亲商议了,有事直接找政君便是。”
君侠的眼睛射出愤恨的光,王禁见了心中更怒,对着厅堂里剩下的人道:“谁要是再提此事,拖出去打死。”
“君侠,为父希望你安安稳稳嫁出,到淳于家中做嫡长媳当家夫人,两家永结两姓之好,希望你不要再让为父失望。再多的话,阿父不想多说,也说够了,你好自为之。”,说完,便甩着袖子离去了。
君侠呆若木鸡,政君也不理她,也在李婆子等人的簇拥下,自管自地走了。
“好好,好得很,你们以为这事算完了吗?只要耿氏知道生不出来孩子,政君你就过不安稳。”
君侠在寝居里一边骂道,一边撕着新绣的帕子。
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盯着她,她骂着骂着感觉到背后一丝凉意,回过头来,却是三妹君如。
“三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君侠脸上带着笑,可声音却异常干涩。
“我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君如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话也说的有气无力,可却让君侠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夏姬死了,我还没有去看过你呢。妹妹莫要再难过,这些事只怕都是政君惹出来……”,君侠一边用眼睛溜着君如的脸色,一边试探着说。
“姐姐莫要再提了,我阿母自己招供了,怨不得人,我只是难过,也无处可去,就来姐姐这里坐坐罢了。”
君如转身就走。
瞧着君如远去的背影,君侠觉得有点不安。她不想嫁到淳于家去,阿父又下令嫁妆减少一半,备嫁期间不得出这个院子,等于关了她的禁闭。这样嫁到淳于家中去,君侠觉得更没有面子,她下定决心要离开王家,即使父亲再也不认她也无所谓。
“小玲,小玲……”
她唤来小玲,许以重利,叮嘱了半响,最后说道:“你且想法子将这些话,带给夫人,只要她能助我攀上东平王,我亦能保证她此生不愁没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