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君和父亲的谈话持续了半个时辰。
“……淮阳王总是在大哥沐休的时候来家,大姐又都能打听得到,总能想方设法留膳,还拉上我和崇哥一起……”
“大姐已经都过了及笄礼了,阿父,最近家里事多,后母总是恹恹地。大姐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若是阿父要将身家压在淮阳王身上,自然可以成全了大姐这个念想。若不是,还是早早为大姐择好佳婿吧。”
王禁想起今日在林苑那一幕,淮阳王的确仪态甚佳,这样的少年郎君那里少得了女子的爱慕呢,君侠的一片痴心,只怕最后只能草草收场。
“我问了朋友,他说当今天子最在乎的便是元后许家和自个的外祖史家。若是另立太子,许家怎么办呢,想来断断是不会立了淮阳王为太子的。君儿那日说的甚是,还是叫凤哥远离淮阳王吧,今日我在林苑打猎,还碰见凤哥和汤哥和那淮阳王在一起。你要去给舅舅说说,身为太子尊崇的大儒,要把位置站对。”
“若凤哥和淮阳王做个一般来往的朋友倒也罢了,我们家底微薄,凤哥又有些书呆气,真不知淮阳王图的是什么?”
王禁拢了拢眉心,觉得很困惑。他虽然做的是小官,但却有世家的底蕴在,分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既然阿父不押宝在淮阳王身上,那就得早早定夺,免得大姐的痴心被人瞧了去,成为笑柄。”
政君连忙说道,她就是不喜欢淮阳王,虽然人人都说淮阳王好,她却看得到那好底下的獠牙。
自那之后,王禁便把大娘子的婚姻大事放在了心上,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不指望耿氏能够为他分忧了。
娶妻要娶贤,耿氏除了年轻之外,没有让他有任何得力的感觉。
无论是容貌、性情、头脑、家世……都比不上李氏。
世上难买早知道!早知道他会为了那么个小妾和李氏赌气吗?早知道他会放跑李氏和苟宾成婚吗?
王禁放弃了将君侠和盖显凑成一对的打算,君侠要速速成亲才合适,盖显还要两年半才能出孝。这段时间里,君侠若是不安分出了什么事,前面做的好人便都成了罪过啦。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王禁多方打听,在一次喝酒时,竟然就为女儿找好了婆家,那是他的同乡淳于临。淳于临也是魏郡人士,年少时和王禁在魏郡一起走马斗狗。淳于家的嫡长子淳于燕才行过及冠礼,因守母孝,一直没有定亲。
淳于临到长安走亲访友,和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居然发现家中都有一个到了婚龄,尚未定亲的孩子。两人又都了解对方的底细,觉得也算般配,于是就在推杯换盏之中,将一对小儿女的婚事定了下来。
王禁觉得这简直就是为自家的大娘子预订好的婚事,王家在魏郡也算是个大族,女儿君侠嫁回家乡,有弟弟王弘照顾,谁也不敢欺负她。淳于临的家境和王家相当,只是没有出来做官,家中也算是耕读传家,在魏郡也是个有体面的。君侠作为庶女能嫁给嫡长子做当家主妇,上面没有阿姑侍候,只有一个和善的阿翁,日子定然能够过得不错。
可惜,君侠并不这样想。
王禁喜滋滋地将君侠叫到书房,告诉她,为她许下了一门亲事,对方年纪家世都算是较好的,一过去就是做正头夫人。淳于家的家风也很正,嫡长媳只要立身立的稳,自然日子就会过得舒坦。
政君也觉得这门亲事父亲选的不错,的的确确是出于一片为女之心。虽然是想早点打发君侠出门,但她也担心姐姐没有找对婆家,一世受苦。
君侠却当场就哭的伤心,她觉得父亲完全不为她考虑,回到魏郡老家,能有留在长安好吗?魏郡若是好,那么父亲干嘛还要到长安来求学?魏郡若是好,父亲又为何不将二妹许嫁到魏郡?
她的一颗芳心都吊在了淮阳王刘钦身上,刘钦高大英俊,又总是令人如沐春风。这样贵气逼人,一身才艺,**倜傥的郎君,君侠乐意去做妾侍,也不愿意给连个官身都没有的人家做大妇。
王禁见她这样,不由得越发相信政君说的话,他有些恼怒。不由得就喝破了君侠的心思:“淮阳王那样的人是你能够肖想的吗?就连凤哥我也要约束着不叫他和淮阳王多来往了。家中无权无势,你去做个小妾,若是被大妇倾轧,阿父只能为你心痛,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君侠涨红的脸上布满泪水,王禁又有些心软,这个女儿是长女,也是真心喜爱过的孩子。
他放柔和了声音哄道:“侠儿,你莫要糊涂,自古都是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凤哥是个书呆子,商哥心思又太灵光,阿父这辈子可能就一直做廷尉史了。你想嫁个好人家,只能做姬妾,阿父不缺钱,不能卖女儿啊,也不想拿你来攀富贵。淳于家在魏郡也是有头面的人家,还有你叔叔照顾你,你去了就做嫡长媳,这已经是阿父能为你找到最好的亲事了。”
君侠收起眼泪,也知道这样哭泣下去,只能招惹阿父讨厌。但她的一颗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不能就这样认命。
王禁见她拭了泪水,便又说:“阿父已经写信给你叔叔,叫他过了年便上来接你回魏郡备嫁。其实阿父更喜欢盖显,盖显绝非池中物,可惜你两有缘无份。”
君侠听得阿父说起盖显,更觉得一根刺梗在心中,难道在阿父的眼里,自个只能嫁给上门来打秋风的世侄,或是魏郡土地主的儿子吗。
为了自个的锦绣前程,她也要豁出去拼一把。
她忍着愤怒,对王禁说:“阿父说的是,一切都由阿父做主罢。”
王禁点点头:“你好好在家学着怎么主持中馈,等到了魏郡老家,再和亲戚们打好交道,这样你嫁过去了便能在淳于家中站住脚,身后又有娘家撑腰。”
君侠笑了笑:“阿父为女儿考虑的甚是周到,女儿照做便是。”
说完便推说要回去整理妆容,退出了书房。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书房外,政君正牵着崇哥和盖胜,等着阿父叫他们进书房读书。
政君有些惊疑不定,莫非君侠还是不能断了妄想?正想引着君侠谈谈,好解了大姐心中的结。却不料君侠冷着脸,只是不理,甩了袖子便走了。
盖胜不喜欢王家大娘子,他居人篱下,本就敏感,只和政君、崇哥亲近。君侠倒是没有给过脸色,但是看着自个和哥哥时,总是在眉梢眼底流露出瞧不起的意味在内。
见君侠如此对待恩人政君,便有些不服气,忍不住说道:“眼睛都长到天上了,你瞧不起人,也要别人瞧得上你。”
这句话正正戳中君侠的心事,她猛地回头,那眼光便像刀子般剜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