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君低头沉吟着,琢磨着王义带给他的话,竟没有注意到哥哥也站在廊下。
凤哥今早也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他实在按捺不住,便支撑着往父亲的书房走来,正正好听到王义的话。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那苟家大郎又如何认识了妹妹。
“主子。”王义唤道。
政君抬头,见哥哥正一脸苍白地依着廊柱。她忙扶着他,坐在廊下。
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好呢?总是这样不是办法。
“君儿,你莫要再瞒我。”凤哥慢慢地说。
她见昨晚是王义去的李府,便知道瞒不住哥哥。
“哥哥,没有想要蛮你,只是这事说来话长……。哥哥不如好好养病,早早选官出来,阿父期望你能重振家声呢。”
政君勉励着哥哥。
“你们都觉得我没有用……”凤哥越说声音越低。
她正要解释,“凤哥、君儿你们进来吧。”阿父在窗边唤道。
“去把崇哥也唤来。”阿父又命王义去请崇哥。
政君将王凤扶进书房。
王禁令他斜倚在榻上,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大郎,你这心病还要养多久?”
凤哥脸上一白,没有应话。
“阿父……”政君用眼神求着阿父莫要去戳哥哥的脓包。
王禁继续道:“为父有对不住你们阿母之处,也有忽视你们之处。可为父并不认为娶了你们后母有什么不对。”
政君低下头去。
“当时形势所逼,虽然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识时务者为俊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王禁坦然言明他的处事规则。
他看了看一脸震惊的凤哥,又说:“凤哥苦心读书,莫要读呆了。”
“谁人无错?将错就错才是本事……”王禁自嘲一笑:“不过为父没这个本事,只是一错再错。”
崇哥冲了进来,扑向王禁,他今早一直感受到府中的低气压,担心着阿父。
“阿父有很多本事。”他学姐姐哄他般,哄着王禁。
“坐好。”王禁笑了一笑,推着他道。
崇哥只好挨着姐姐跪坐好。
王禁看着三个孩子,一脸严肃地说:“你们作为家中嫡子嫡女,需言行谨慎,所作所为均是为了振兴家声。你们的祖父便是这样教导我的。”
“我们的祖上可追溯到陈厉公一支,后来到了齐国,改姓田,做了齐国的卿大夫。”王禁顿了顿。
王凤惊讶地说:“田氏代齐?”,这就是自个的祖宗?用了近三百年代替吕氏的赫赫田氏。
“不错。”王禁得意地点点头:“祖宗就是这么行事地,王凤你行为处事莫要拘泥于经义所言。自古以来便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王凤有些接受不过来父亲这个观点,但他也没有勇气去说自己的祖宗是乱臣贼子,篡位的逆臣。
崇哥半懂不懂地望着父亲。
政君抽了口气,怪不得父亲脾性如此……行事如此……。
王禁也不理他们,接着说:“后来秦灭六国,我们这支便改姓王,躲在束平陵。大汉开国后,算是保全下来。你们的曾祖父是文景时期的名士,祖父担任过武帝身边的绣衣御史,因为杀人手软,被武帝罢官。他在束平陵得罪了当地的大族终氏,我们才举家搬迁到魏郡。”
“后来,阿父到长安求学,学习律令,便是想重振家声。但为父蹉跎岁月,好酒贪杯,一事无成,愧对祖宗。”
王禁饮了杯中残茶,继续说:“按你们舅舅的推测,我所犯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地。只不过今后仕途上可能无法上升一步了。”他嘴边有些苦涩,为了上升这一步,他让步了太多。
“今后王家需要靠你了,凤哥。”王禁将眼神钉在凤哥脸上。
凤哥的脸涨红了。
政君低头沉思,父亲这般是为了让哥哥早些好起来吧。
看着一脸严肃的父亲,想起今早花圃处落寞的父亲。父亲总是这么复杂。
“说起来,我们还算是皇亲,只是隔得太远。从根上论起来,皇上算是你们的表舅,但为父一直没有机会见过皇上。”王禁突然感慨地说。
他看了看一脸沉静思索着什么的女儿,近来君儿的表现令他惊讶。
原先一直被忽视的嫡女,突然成长起来,变得聪慧美丽。
看来父亲临终时交代六百多年前晋国太史的预言,十有八九要应在二娘子身上。
有些话说出来还太早,她还小。
王禁自那日起,便整整一旬没有跨入正院半步。
耿氏被撞破了头,也只得忍气吞声。
她也自觉不该瞒着王禁,又埋怨父亲总是为了姜姬拉后腿。
回门日那天就给了她好大的没脸,母亲亲口答应要处死姜姬,可现在……。
她又怨又恨,王禁狠起来和平日里完全是两个人。
政君日日都从王丹那里探听消息,廷尉府一片平静,父亲按时上下衙门,日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两个表哥来看她,给她带了些好吃好玩的东西外,还带来了一些消息。
“游侠燕五又出来作案了!”政君惊疑地看向大表哥,上次不是说燕五躲在舅舅家,眼下怎么又出现了?
大表哥一脸得意地望向她,志哥在一旁嘻嘻笑着,往嘴里掷着花生米。
凤哥静静地听着,不插言。
自从上次书房谈话后,政君便不再事事瞒着他。
阿父说的有理,大哥的确不能只顾读书,他太君子了。
就连看上去儒雅和善的舅舅都会为了保全家族而提出杀人。
端方的苟叔为了阿母愿意帮舅舅做那么多的谋划。
阿父说的没错,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阿父当时能叫他们一家都去敦煌郡喝沙子吗?难道叫舅舅一家跟着他们受拖累吗?
错的不是阿父,而是姜姬和耿氏。
李汤卖够了关子,才告诉他们,燕五这次出来作案,就是为了混淆视听的。
燕五一直被前京兆尹赵广汉追捕。
皇帝刘询亲点赵广汉来长安做京兆尹,传说所有的作奸犯科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唯有这燕五是个特例。
赵广汉争强好胜,一怒之下,犯了个错,借职位之便杀了他的好朋友荣畜。
燕五托了李翰门下的儒生装作荣畜的家人,抬着荣畜的尸体堵住丞相府告状。
皇帝刘询自然便命魏相查办此事,魏相和赵广汉素来不合。
赵广汉生怕此事暴露,便先下手为强。他派人将魏相的夫人拘禁,说她打死了一个婢女。
丞相管家无方,应该告罪辞官。
魏相怒极,勒令廷尉府严查到底。
廷尉府查后声称魏相夫人打死婢女之事不属实,而赵广汉因私愤杀荣畜属实。
赵广汉被罢官,且被判了腰斩。
继任的张敞没有赵广汉耳目众多,对长安的游侠儿管控的并不严。
燕五一出,京兆尹、廷尉府、丞相府的注意力都投向了他。
谁还会在意最近廷尉于大人府中死了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