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婆子到这时方才想起,重阳节居然忘了蓬饵糕。
大人最喜好兆头,这“登高”之意……。
耿氏手一哆嗦,勺子掉入酒樽中,打起酒花来。
顾不上被溅起的酒水打湿的下摆,她连忙跪了下去,就要磕头。
王禁笑了笑:“重阳佳节,理应高高兴兴地,你这婆子,坏了我的兴致。起来吧,这顿打先记着。”
他没有看耿氏一眼,便训诫了耿婆子。
耿氏顿时没了脸面,她在心里怒道:又是为了那李氏!
耿婆子立起身来,泥浆沾满下裳,狼狈不堪。
“你下去罢,换了衣裳再来伺候。”耿氏见她难堪,便命她下去换衣,全了脸面。
王禁转头对王丹道:“这酒甚好,知道你是个好酒的,加张小几,你也饮一爵罢。”
王丹的腰身顿时直了起来,脸一下就亮了。
他忙唤过大儿王义来替耿婆子司酒,自个在尾端席地而坐,捧了一爵酒慢慢啜着。
耿氏的脸更加黑了。
政君在一旁看得分明,阿父在不动声色之间,戳到后母的弱处,又不动声色的打了后母的脸。
夏姬和任姬两人也很是得意,这个当家主母只怕还不如昔日的李氏,这王家的后院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王禁见大郎身体单薄,天气慢慢凉了,早早便命他回去歇着,又命三子王商试着做首菊赋。
三子王商在作赋上没有什么天分,他和父亲一样喜欢庶务,吭哧了半天,没有做出来。
王禁一摆手,让他不用做了。
又说:“以后向你哥哥多学学。他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被选入太学了。”
王商第一次被这样当众训斥,虽是淡淡一句话,他却低下头去,羞恼不堪。
什么时候父亲不仅看重崇哥,连大哥和二妹都得了他的欢心了。
听书房伺候的小僮说,以后二妹也可以随意出入书房,父亲要亲自教导。
王商扭着自己的衣带,阿母怎地这般不用心,连已经离家的前嫡母都斗不过。
政君脸上并无喜色,内心却开心不已。
这是阿父第一次当众承认身为嫡长子大哥的优秀,她要将这句话带给大哥听。
家宴在各色人等复杂的心情中结束,王禁却是喝了个痛快。
政君和崇哥手牵着手去了凤哥的院子,凤哥听妹妹说了阿父的话,没有作声。
君儿这么开心,可见这也是悬在她心中的大石。
以前日日苦读,就是为了在父亲面前有嫡长子的尊严。
他每次都被商哥压住,每每伤心不解之时,便用刻苦读书来证明他的存在。
眼下,父亲当众认同了他。
他却高兴不起来。
李汤说的那些话敲醒了他,难道他苦苦读书,只是为了这个吗?
不,不仅仅是。
他摸着崇哥的脑袋,对政君说:“君儿,我要尽快好起来。以后,你好好带着崇哥便是,其他不用多想。”
政君高兴地点点头。大哥好了,他们都好。
她正犹豫要不要给大哥说,打算尽快促成阿母和苟叔的事。
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和哭泣声,是主院的方向。
政君想起这几日后母奇怪的表现,是不是耿家真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和阿父有关?
她劝哥哥早早歇息,养好身体。便带着崇哥匆匆往主院赶去,走到近前,发现主院外围满了姬妾和下人。
后母这家当的,以前阿母在时,姬妾和下人怎会没有规矩到围着主院看家主热闹的地步。
大姐君侠拉住她,低声在耳边说:“父亲发了好大的脾气,据说把耿氏的头都砸破了。”
政君一个激灵,这才多久的功夫,到底出什么事了?
君侠低低声音说:“小玲问了个后母房里的侍女,说是耿府里走了什么人,关系重大。父亲酒醉,手下没什么章法,一失手,便将后母的头打破了。”
她一脸的幸灾乐祸,政君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人只能是姜姬,阿父不然怎会气到如此地步。
呆在这里也无益,她便对大姐说:“大姐,崇哥已经困了,我带他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你再叫阿玲告诉李婆子便是。”
君侠看出她脸色异常,沉吟了下说:“好妹妹,我和阿玲在这里呢,不用担心。”
政君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大姐总是这么恰到好处地聪明,只除了看上大表哥这件事。
她匆匆回到院内,唤来李婆子和王云,命他们速速想法子往李府带信。
王云找到了父亲王丹,他呼呼大睡,怎么也摇不醒。
这大奴王丹虽然好酒,可酒量却浅,今日这一爵萧氏美酒,后劲极足。
王云只好又去找哥哥王义,凤哥见外面的动静不小,妹妹又匆匆去了,心里不安,便没有歇息。
听到王义和王云的嘀咕声,便把他们叫来询问。
知道妹妹要往舅家带信,他心中一跳。
依妹妹柔顺的性子,莫非知道什么事情,否则不会乱来。
新婚尚未满一月,父亲为此大发雷霆打破了后母的头。这事看样子很严重,又和舅舅有关。
在他一心苦读、一心生病之时,妹妹都瞒着他做了些什么事?
他这个哥哥真的不像个大哥,都是妹妹在为他遮挡风雨。
王义看着小主子的脸色不好,便使个眼色叫弟弟王云先出去。
他低声问:“主子,这消息是传还是不传呢?二娘子那边很是焦急,若是要传,我可以骑马带一趟信。”
王凤觉得妹妹替他选的这个伴当真没选错。
王丹一家和他们父子紧紧绑在一处,紧急时还有个得用的人。
他点点头说:“好,事不宜迟,你速速去吧。若是宵禁前赶不回来,便叫大奴李闯为你安排,明早再回来便是。”
李翰正闭着眼听着妹妹弹琴,突然听到院子外面有喧哗之声。
重阳节的夜里,家家都在过节,怎会有人上门来呢?
李翰皱了下眉,苟宾也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劝他还是速速将人带上来询问。
苟宾家里没有主妇主持中馈,李翰便以此为借口,约了他全家三口一起来赏菊品酒。
他带着两个郎君欣然而来。
二郎苟成一向喜欢李氏,觉得她就是自个想要的后母,粘她的紧。
大郎苟寻年纪已大,虽不好做小儿态,但也对李氏很有好感。
他想让李氏多和两个孩子相处,这样也好提及聘她做后母之事。
李氏见大奴李闯领着个半大的孩子冲了过来,便停下了曲子。这孩子甚是眼熟,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