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君将王云安排在崇哥身边后,便从王丹那里得到了不少阿父的消息。
从书房回来之后,她连忙叫王云去问父亲在耿府都对那姜姬做了什么。
最终,她吃惊地得出一个结论:阿父才是后宅里最厉害的那个。
时机、人心都拿捏得分外准确,杀人于无形。
父亲在书房里孩子气地要求她向阿母邀功的神情和那个不声不响就杀了姜姬的身影叠合在一起。
赵氏和李翰听了耿府里发生的事,也是半响不语。
李氏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在毒日下,已晒得恹恹的垂柳,叹了口气。
政君慢慢走到阿母身边,将她的脸埋入阿母的怀里。
阿母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说:“你父亲,他……他变了。”
她仰起头来,看着阿母说:“阿母,阿父也是为了……”。
她第一次忍不住在阿母前为了父亲而辩解,但看着阿母那哀伤的目光,却又说不下去了。
父亲做的不对吗?政君听到姜姬活不过本月的消息时既吃惊,又快活。
政君厌恶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母亲怎么会自请下堂。如果不是她,父亲怎么会娶了后母。
自个的美梦,即使是个梦,就这样被姜姬破灭了。
“阿母,我们都变了,不光是阿父,还有您,还有我,就连崇哥他都变的……变得懂事了许多。”政君轻声说。
李氏的眼泪没有征兆的就流了出来。
政君暗叹,阿母已不是以前那个强悍的母亲了。这样的阿母叫人什么都不敢对她说,怕她承受不住。
赵氏和李翰也不说话,书房里片刻沉寂,赵氏长吁了一口气:“看样子,王郎这方面的心机,平时不是没有,只是不怎么用罢了。”
李翰捏捏下巴上还没长出来的胡子,点点头。
“多说无益。小姑,王郎知道动心机保护你了,虽然晚了些……”赵氏笑着看看政君:“但这几个孩子,可以少为他们担点心了。”
政君一愣,想起那日在书房,父亲唇边挂着那讽刺的笑说“君儿,你还怀疑阿父连你们几个都保不住?”,他那幅失落的样子。
她慢慢放开母亲,慢慢走回案几旁坐下。也许,也许真的可以多相信父亲一点。
李翰接着说:“姜姬如果死了,你舅舅就安全了。不知道王郎有没有想到这一步。”
“怎么说?”政君急急问道。
李翰笑而不语,赵氏想了一想,也笑了:“君儿,你回去就原样转述你舅舅的话即可。看你父亲怎么说吧。”
政君愣了一愣,只好应下,这里面的玄机,她可以去问大表哥。
“舅舅,阿父问起最近是否有人找你们的麻烦,还说丞相府有人询问严延年案子的进展情况,催着结案呢。这事和……”政君飞快的扫了李氏一眼,又抵挡不住好奇心,接着问:“和苟叔有关系吗?”
李翰神色凝重:“的确和你苟叔有关,他不仅去问了苦主赵义的夫人。还托人对廷尉府施压,叫他们尽早结案,不要过多攀扯。”
“哦?”政君有些感动,那个对母亲一往情深的男子果然是可以信任的。
她想起自己与他的约定,又偷偷瞅了眼失魂落魄的母亲。即使父亲……,她还是觉得苟叔是最适合母亲性情的男子。
“如果那耿丰不识趣,非要攀扯上我。你苟叔已经想好了如何辖制那耿丰的法子,只是怕到时候两败俱伤罢了。
丞相魏相近来身体不好,又与廷尉大人平日里来往密切。
苟宾曾受丞相知遇之恩,不能这个时候给他添乱,要不早就……。”李翰详尽的解释着,他也想叫妹子好好听听。
作为男人,他都被苟宾感动了,为何妹子要死死吊在王禁这棵树上呢?
政君好奇地问:“什么法子?是说危急时刻可以派游侠儿取那姓耿的项上人头?”
赵氏拍了政君的脑袋一下:“我的乖乖,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的。也不怕被人听了去,招惹祸事。”
“嘻嘻”。政君钻入舅母怀里:“舅母就会吓我,我只在舅舅书房这里才会问呢。”
李翰满意的点点头,又捏了捏他的胡茬子:“那严延年不止是对朝廷心怀怨望,诽谤朝廷那几项罪名。
这些都是廷尉府罗列出来的,最严重的是他担任河南郡太守时,曾造了许多冤案。
这人每到冬季,便将河南郡内各县的囚犯传到郡衙集中审判,杀人的血能流淌数里。
河南郡人都称他为“屠夫郡守”。一年前,他的母亲从东海郡赶去和他一起进行腊祭,看到这个情形,都说他制造杀孽太多,恐难善终。
这事只是瞒着皇上,若是追问起来,天下冤狱都归廷尉管辖,耿丰又恰好是负责此郡的左廷监,怎么逃得了“失察”二字?”
“痛快!”政君拍拍手掌。
李涵笑了笑,看看李氏,接着说:“傻丫头,最难预料的变数便是皇上了。
丞相府的人如果和廷尉府的人干起架来,皇上的心思也很难揣测。
去年,曾经有人为了祭祀的事情上奏惹闹了皇上,被执金吾判为大不敬。
有谏大夫为他连番上奏求情,一向宽厚的皇上只是不准。
那人一片忠心,不堪被狱吏羞辱,在未央宫的北门外自尽了。
伴君如伴虎,能不行此险招便不行吧,苟宾这份心,我李翰是领了。”他看看妹子,又拍拍胸膛。
向来儒雅的他做此动作,颇有些滑稽。
政君会意,拍着手叫道:“苟叔此人,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啊。”
赵氏好笑的弹了她一指甲,政君挤挤眼,接着问:“阿母,您说呢?”
李氏也被苟宾这一番谋划震住了:“苟郎他……他的确很好。”
政君还想说些什么,被舅母拉了一把,便不再言语了。她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又求舅舅推荐个儒生到家里教她和崇哥读书。
李翰笑道:“胡闹,王禁好大的架子!人人都是上门求学,他到要找个儒生到家里给两个黄毛小儿启蒙。”
“家里不是有宾客吗?若是你父亲忙,叫他们给你们启个蒙便是,若再有不知之处,便来舅舅这里。”李氏连忙搭腔。
“可……可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像父亲和苟叔那般厉害,不止启蒙这么简单。”政君嘟囔着,一边绕着衣带,她知道母亲一定会不赞同。
果不其然,李氏叹道:“你的女工也没有人督促了,怕是丢下了吧?纺线、织布、绣花、裁剪都学会了吗?上次给你父亲做的中衣,针脚太稀了,以后会被人笑话的。”
政君咬了咬嘴唇,她腹诽道:“学那些有什么用?我要学的不是这些没用的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