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氏的双眼哭的红肿,活像一对烂桃。王禁将她拉入怀内,并不多言。
只要耿氏心中有他,还得好好和他过下去,就得自个先给他找个理由。
两人坐在马车内,都不言语,偶尔能听到耿氏的抽泣声。
王禁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岳父说的皇上那件事上,皇上居然知道他这个无名小卒的名字!
转述的那些话他也很熟悉,就是心中所想。
皇上会是从哪里听说过自己呢?
岳丈又提及另外一件事,那件事关系到前舅哥李翰。
他怀疑和苟宾有关,可又不能再去李家询问,不然又是给双方找麻烦。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看缩在怀里的耿氏,心下有些烦乱。
眼看即将到府,他推开耿氏,板着脸,厉声道:“怎么,你今日倒觉得委屈了?”
耿氏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明明他在回门日做下这般事,居然还这般对自己。想发火却又不知为何没有底气,她恨恨咬着袖子,眼泪又把袖子打湿。
王禁看了更烦,没有半点想安慰的想法,继续冷冷道:“那姜姬在园内等我只为说一句话。她说当日是你求她帮着谋算我的,还说她答应下来只是为了今后能继续和我来往。”
耿氏脸都白了,自那次之后,两人再没有提及过这件事,都默契的当作从没有发生过。
王禁对她又小心周到,蜜里调油,她已然忘了当日是如何算计与威胁他了。
“你们把我王禁当作什么人?既然嫁进王家的门,就要做好王家的大妇。一个卑贱的侍妾都敢对我说这种话,说什么和她继续来往,我没有见过女人吗?”王禁接着加一把火。
她的脸都涨红了,既有不甘又有愤怒。那个小贱人原来真打着这样的主意,的确如母亲所说,王郎再怎么不堪,也不会在回门日给自己找不快。
姜姬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就要有活不下去的觉悟。
她紧紧捏着团扇,再也不敢质疑王禁,一腔怒火都转移到姜姬的头上。
王禁的意图已然达到,也不再趁胜追击。他冷哼一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并不扶她,径直去了书房。
王丹替他打起帘子,他一进门便看见崇哥正一脸认真的练着大字。连他进来也没有发觉,他不由的就笑了笑,这个小子。
“你姐姐呢?”他问崇哥。
崇哥咬着笔杆,歪着脑袋,愣了愣:“阿父,阿父回来了。”接着起身,扭着小短腿,唤来王云:“去把二姐叫来。”又跑回王禁身边,讨赏一般,抱着王禁的大腿。突然又退回两步,用袖子捂着鼻子:“阿父,有酒臭味。”
王禁忍不住想逗弄他,便蹲下身子,将他扯住。张大嘴,对着崇哥的鼻子便是一呼。崇哥躲避不及,竟然打了个响亮的嗝出来。王禁捏着他的小脸蛋,拧了拧,还真是个讨喜的小郎君。
政君走进书房,行了礼,跪坐好。王禁满意地看着柔顺的女儿,女儿长得这般出色,又是这个性情,日后百家儿郎都会登门来求。今日收拾了姜姬,降服了耿氏,又给岳父添了堵,他心情奇好,看什么都顺眼许多。
“君儿,过几日带着崇哥去见你们母亲如何?”
“阿父……”政君搓揉着衣带,顿了顿道:“哥哥身体还未好,只有我和崇哥去,只怕……”
“嗯,凤哥也将养了这么些时日了,你们动身时,他也能去了吧。”王禁揉揉额角,凤哥只怕是心病,郎中说他年轻,吐血本不碍事。
“那后母会不会……?”政君依旧迟疑道:“今晨夏姬和任姬两个说女儿貌似阿母,后母似乎不喜此言。上次崇哥对后母不敬,君姐尚不知如何化解,这次又去舅舅家,后母她会不会多想呢?”
崇哥听到姐姐说他对后母不敬,鼓了鼓腮帮子,但没有言语。
阿父近来教了他不少孝道,又告诉他入了小学之后,不仅要学习基础的读写算学知识、四时六十甲子、九州岳渎列国之名,还要学习为人处事的礼节,精读《孝经》、《论语》。
“哦?”。政君向来不在父亲面前提及这些,王禁有些狐疑的看了看她:“你只管去,耿氏她不会拦着你。”
接着又放低声音,喜滋滋的对女儿说:“你去对你阿母说,那姜姬只怕活不过本月了。”
政君眼珠一转,姜姬?今日回门发生何事?回去后得好生打听一番。
“嗯。”她也讨厌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妾。
王禁捏了捏手中的竹简,对女儿说:“你问问舅舅,最近可有人找他的麻烦?丞相府已经有人向左廷监施压,开始关注严延年这个案子何时了结。
你舅舅若是不方便使你带话,便叫李闯到廷尉府找我,约个地方商谈。”
她知道这才是重点,点了点头:“女儿知晓。”想必那苟宾已经采取行动了吧?
“女儿有一事不明。”她看王禁点了点头,便问:“丞相府的人能管廷尉府的事吗?舅舅会有危险吗?”
王禁笑道:“丞相有自己的金印,佩带紫色的绶带。位高权重,帮助天子掌管天下事,你说丞相能不能管廷尉府的事?”
政君暗付,如此说来,只需要丞相府的人出面,天大的事情也没有了。
“那舅舅应该无事了罢,廷尉府的人怕丞相府的人。”政君希翼的问。
阿父挺挺胸:“君儿也别小瞧廷尉府啊。当年开国丞相萧何被商贾告发他贪污,还被廷尉府关进诏狱呢。
廷尉府的官吏大都是家学传承,而且都有担任过郡县属吏的履历。
阿父当年在长安研读律令,吃了不少苦头呢。”
她惊讶的睁大眼睛,阿父原来这么厉害呢?崇哥也崇拜的望着阿父。
王禁被这两个小东西的眼神取悦到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你们给阿母说,阿父被皇上记住了,这次皇上下诏增设四个廷尉平的位置就是因为阿父的谏言呢。呵呵。”
“嗯。”崇哥和政君都用力的点点头,阿父也有很孩子气的时候呢。
“那萧何出来了吗?”崇哥关心着故事的结果。
“出来了,被皇上放出来了。”王禁说:“所以说,皇上最大。”
“廷尉管不管得住游侠呢?”政君突然想起舅舅的家里养着游侠,说危急时刻可以取耿丰项上人头。
王禁沉思了一阵,说:“最难管束的便是游侠儿了,他们一般都归当地官吏管辖。长安的游侠儿数量最多,没有能干的京兆尹是管不住他们的。自从上任京兆尹赵广汉不自量力和丞相对着干,被判腰斩之后,接任的京兆尹都约束不住他们。”
被判腰斩!政君睁大了眼睛。王禁也觉得这个话题有点血腥,转过话题说:“我朝丞相身为三公之首,以入诏狱为耻。一般在入诏狱之前,他们都会自杀,不接受这个侮辱。
但开国丞相萧何并没有这样选择,也得了善终。
做人要成大志便不可过于拘泥小节,不到最后不能罢手。你舅舅的事,想法子就是。”
政君握紧粉拳,内院这盘棋局,她不下到最后也绝不罢手。
“阿父,以前听您说过,读书可以明智。女儿翻遍阿母留下的书籍,并没有合适的……女儿想到父亲的书房看看。”
政君想在父亲的书房找些能用的书籍。
“哦?”。王禁又一次感到讶异,他沉吟了一阵说:“也好,一直说要给崇哥找个夫子,免得入小学后跟不上课程。不如你叫舅舅荐个儒士来家,耿氏那里我去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