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禁已没了食欲,这刚刚还夸过的兔肉谁也伸不下筷子了。
他看着双眼红彤彤的崇哥,无奈的叹口气,对耿氏使了个眼色,说:“夫人先吃着,为夫带崇哥去园里走走。”
耿氏本有些气闷,看着王禁对她递了一眼,心里才好受些。
政君一脸歉意地扶起耿婆子,对耿氏施了一礼便退下了。临退下之前,她低低对身边的耿婆子说了几句话。
耿氏望着她的背影,气愤地说:“这两个小崽子,就是来替那李氏讨债的。”
“如此美味佳肴!如此良辰美景!”耿氏大力拍打着案几,她婚后的第一日便这样毁了。
瞧着那道兔肉,她气更不打一处来,袖子一挥,便将那瓷盘推到几下。
耿婆子连忙来收拾,等到耿氏气消了,她又凑到耿氏耳旁,低声说:“主子,这事和小郎君关联到不大。看崇哥哭成这个样子,也是被伤得狠了。”
耿氏回过味来,问她:“二娘子走时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崇哥最爱这只兔子,却没人提醒奴婢。希望奴婢今后还是谨慎些好,免得……。”耿婆子慢慢说着。
耿氏想了片刻,问:“你抓那只兔子时,有哪些人在边上?怎么突然就想起来拿只兔子做菜?你平常拿手的不是鱼脍吗?”
耿婆子摇摇头,说:“奴婢刚进府不久,很多人还很面生,也说不出来。只是抓住这兔子时,今晨在厅堂闹事那两个妾恰好在旁边。她们说这兔子真是肥美,奴婢当时正想着做什么好。觉着这兔子性凉,眼下正是热天,吃这个不是正好……”。
“哼……这夏姬和任姬两个就不是好货,你忘了姜姬怎么说她们的?”
“……姜姬好像说把她的孩子给折腾掉了。”
“可不是,她还有苦说不出,求夫君为她做主,夫君都不相信是这两个做的,只能自认晦气。”
耿氏脸挂下来,这两个姬妾都有了儿女傍身,也不可能学李氏卖掉她们。若是和这两个明着过不去,岂不是和李氏没区别。自己刚来,难道这口气就只有吞了不成。
耿婆子又接着说:“主子,这夏姬和任姬两个这么折腾,难道是想叫主子和大人离心?今晨,奴婢看着她俩又像是想巴结主子的。”
耿氏冷哼一声:“她们倒是好大的胆子,方才差点就着了道。若不是二娘子拦着,不晓得那个傻小子要怎么和我闹。若是闹的收不了场,以后岂不是我们都要吃亏。这府里不晓得多少不省事的盯着我们……”
她对于王家后院争斗的复杂形势有了初步的感触,这个暗亏只能先吃下,等以后再慢慢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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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哥赖在王禁的怀里,不让他走,撒着娇求他像阿母一样哄自己入眠。
一会又嘟嘟囔囔的说想阿母了,不知道阿母想不想他,王禁从来不晓得这个小子竟然如此磨人。
他一向对儿子们颇为严肃,有空了询问他们的也多半是功课之类。他对女儿们也很少关心,默认她们属于后宅,都归大妇管教。崇哥这孩子总在挑战他为人父的极致,他本想好好训导一番崇哥,教育崇哥要遵守孝道,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政君守在一旁,抓住机会,对父亲说:“阿父,孩儿们能否每隔十日去一趟舅舅家。这兔子还是大表哥送的,崇哥也是放在了心上,要不也不能这么伤心。”
崇哥听到姐姐这个要求,立刻抱着阿父的脸,渴望的看着他,等着他点头。
王禁犹豫了一下,拧着娇儿的肉脸蛋说:“十日好似勤了些,不如半月一次。平日里你表哥们也可以经常来访,这怎么说也还是门亲戚。”
政君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她牢记着舅母说的话,不能叫父亲厌弃,断了感情;也不要和舅舅家断了联系。
王禁哄着崇哥睡了之后才走。还没回到主院,他就觉得有些倦了。
政君回想着白日里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便和李婆子商议起来。
“今日这事透着蹊跷。”她说:“崇哥一向把花斑点看得紧,今日他去阿父的书房练了字便回来了,这兔子这么会子功夫就跑到园子里去了?”
李婆子说:“奴婢还问了王云,那小子也没有留意。兔子也不是挖洞跑出去的,窝门也关得好好的。只能是有人开了窝门,把兔子放了出来。”
李婆子又压低声音说:“今晨就来了大娘子,若是这兔子真是被人放出去的,只有应在她带来的人身上。”
“若是我们去厅堂那会呢?”政君补充道。
李婆子晃了晃头,说:“那会是谁呢?这后院乱着呢。今晨,任姬和夏姬明显是借编排崇哥讨新夫人的好。大人护着崇哥,新夫人说的那几句也看不出来她什么想法,只好日后观察。
接着又不知是谁借这兔子生事,叫新夫人更加厌弃小主子们。”
政君起身走动了两步:“若是父亲厌弃了新夫人呢?”
“那岂不是正好如了她们的意?新夫人站不住脚,对后院的姬妾们更有利。只怕她们也在揣测大人的心思。前阵子都在传大人要和夫人和合,突然又匆匆忙忙的迎娶了新夫人,她们可能都有想法。”
政君停下来,陷入了深思。这事应该就是得益最多的人做得,大姐如果要做,那么动机又是什么呢?耿氏和前妻子不合,要么阿父厌弃前妻子,要么厌弃耿氏。这对于姬妾们来说都是最希望看到的。
李婆子接着说:“若是大人的后宅一片平静,夫人又怎么会提出和离?”
政君点点头,若是后院一片平静,那么姬妾们的日子最苦,她们是首先被管束的对象。
以前她们串掇的阿父和阿母不和,现在是串掇的三方不和,她们便好在一旁取利。
这不就是舅母说的,要让后院的局势最有利于自己吗。
怨不得,阿母这样的大妇败下阵来。
李婆子非常赞同政君的看法,她激动的说:“小主子真是和夫人不同。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夫人一向过直了,对这后宅阴私半点不上心,又不愿放下身段讨好大人。她总说只有妾才要讨好家主呢,其实……。”
她看了看政君,又把要说的话咽下去。
顿了顿接着说:“夫人贴心贴肺的操持这个家,姬妾们只需讨好家主,离间夫人和家主,就可以靠家主的怜爱过活了。若是生个一男半女,有了位分,更加有了依仗。”
政君点点头说:“正是这个理,只是阿母清高,见不得、用不得这些。我倒觉得苟叔这样的男子才是阿母最好的归宿。”
李婆子不赞成的看了看政君:“小主子,这些话可别叫大人听到。再说,哪有女儿议论母亲的婚事的。”
政君笑了一笑,转过话题说:“既然她们想离间我们,从中谋利;呵呵,为何我就不能离间他们,从中谋利呢?”
哼,耿氏和夏姬她们,她一个都不喜欢。耿氏夺了她阿母的位置,夏姬她们害的阿母在这后院里半点都不快活,现在还把爪子都伸到弟弟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