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宾接到苍头李闯带来的信,格外激动。
自那晚他一时激愤,拉住李氏的手,向她吐露了自己埋在心中十几年的话之后,便连着几日没敢去李府。
他不善于与女子相处,性格腼腆。
那天若不是成哥这小子捣乱,怎么也说不出那些话。
现在李翰有难,他又找到了去李府的理由。
对,他就是去帮助李翰渡过难关的。
第二日,政君和苟宾前后脚到了李府。
政君昨晚和李婆子商议了一晚,她知道从父亲那里是问不出什么的。
这事需要从母亲这边下手,而今后还需要靠舅母的点拨。
她想知道真相,不想再被大人们当作个孩子蒙在鼓里。
舅母说的对,女人的战争只有女人才最知道该怎么办。
她要在这后宅之内迎战这来历不明的后母,保护哥哥和弟弟。
李氏看着一夜间长大的女儿,便也不再瞒她。还将苟宾今日前来议事的消息也告诉了政君。
政君心下明白,舅母和舅舅自母亲和离之后,便一直看好苟宾。
母亲在舅母的计谋下,变得比以前聪慧起来,也重新获得了父亲的心。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外界更大一点的力量便足以摧垮她的美梦。
从今往后,父亲将不再有资格坐在这里参与母亲的事,而她则必须在这个时候参与进来。
李翰将苟宾请进密室。李氏、赵氏则和政君躲在屏风后旁听。
苟宾听完整件事情后,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拍下:“姓耿的真是欺人太甚。”
李翰说:“我想派出府中收养的侠客,将那姓耿的人头取了。你看如何?”
苟宾沉吟了一阵。
屏风后,政君听得此言,手都是一哆嗦。
她虽然极恨那耿家父女仗势欺人,却万万没有想到杀人上。
苟宾点头道:“这也是一个办法,你府上养了些什么人?可靠吗?”
李翰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是前几年犯了杀人罪的长安游侠,他无处可逃,便投了我来。”
苟宾衡量了一下说:“先礼后兵吧。我在丞相府中做主簿,与府中大小属吏都很熟,他们好歹都要卖我几分薄面。我先找人给那姓耿的打个招呼,如果他不识相,再动手不迟。”
他言下之意,是已把这件事当作自己的事扛在了肩上。
李氏眼中闪过泪花,用袖子轻轻试了试眼角。
政君听了心头一震,她隐隐懂得,舅舅和舅母偏向于苟宾的原因了。
父亲要得太多,权势财色都是他的牵绊,在阿母的事上他做不到这么有担待。
也许,没有耿家娘子这件事,阿母最终是不是也会改变对父亲的心意呢?
政君若有所思的望了望母亲,也应该劝阿母为她自个打算打算了。
一件大事在两人三言两语之中,便定了下来。
李翰留下苟宾在前院赴宴详谈,政君则和舅母、阿母在后院说话。
政君还没有想好怎么给崇哥说阿父要娶后母之事,凤哥还躺在床上休养,暂时没有回太学。
今日只她一人前来,怕阿母问起,她便先发制人,说起苟宾之事。
“母亲,苟叔叔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政君也不绕弯,直接对阿母说道。
李氏脸都红了,哪有女儿对母亲说什么终身大事的,她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政君的额头:“小孩子家家,莫要乱说,这些话传出去,你怎么嫁人。”
“舅母,您说呢?”政君寻找同盟。
“我看君儿说得对。”赵氏虽然惊讶于政君提起这个话题,但还是接腔道。
政君再接再厉:“阿母,您和父亲已不可能再和合。舅母之前所出计谋也是为了让我们三个在父亲那里日子好过些。”
舅母赞同的点点头。
“我们现在在父亲眼里,已经恢复了嫡子嫡女该有的待遇。如果不是这耿氏突然出现,我想阿母也许还倾向与和父亲和好如初。我们三个孩子也是做如此想。”
阿母眼中泛起泪花。
“只是,我想父亲喜爱纳妾之事,难以改变。阿母您也无法接受父亲纳妾之事,暂时的和好如初,会不会又……”。
真相总是残酷的,政君有些说不下去,阿母自个又何尝不知。
“眼下,父亲对我们有内疚之情。以后后母来了,总也算有个依仗。阿母,你不必为我们太挂心。”
“倒是您,难道就这样等待下去吗?苟叔一直对阿母……”。
她毕竟年纪尚小,爱慕两个字对着阿母总是说不出口。
她顿了顿,看着脸上泛起红晕的阿母。
接着说:“苟叔自他前妻死后,便未娶妻,家中也并无一个女子。听舅母和表哥说,他的两个郎君也喜欢阿母,愿意接受阿母做后母。今日之前,女儿尚且对苟叔有所保留。但今日苟叔的表现,让女儿觉得此人必是阿母之良配。”
“女儿希望阿母开心,别再等阿父了。”说完,政君自己也流下泪来。
既然这圆满的梦破灭了,索性就破灭个足够吧。
“小姑,你再婚若能结门好亲事,那耿氏在后院里也不敢磋磨他们三个太狠。苟宾在丞相府里做事,应该还是能辖制那姓耿的。”赵氏也说出她心中所想。
赵氏一直都想叫小姑改嫁苟宾,今日没想到连君姐也做了抉择。
她连忙抓住时机,给小姑下猛药。
李氏不应声,她被女儿这番话震住了。连女儿都这么想……。
赵氏知道李氏需要自己好好想想,便拉着政君出去了。
政君找了个避人处,对着舅母盈盈一拜。
赵氏连忙拉住政君:“你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有什么事,直接说于舅母便是。”
政君诚心诚意地感谢道:“舅母,谢谢您这阵子为我们母子出谋划策。崇哥和阿父的关系很好,哥哥也得到了阿父的重视,就连君儿也得到了他的承诺,要好好带我长大。”
舅母一笑:“这个礼到受得。”
舅母接着说:“君儿,这便是后院女子生存的智慧之一。你母亲从小长得靓丽,被宠爱长大,并不在乎这些。所以,才会撞得头破血流。也是她碰上了你父亲,若是别人估计也不会如此。
你也要好好学习女子生存之道,以柔克刚,以智立身方是根本。仅凭容貌或者家世,很难长久如意。”
政君知道舅母借机教她如何在后宅立身,感激地说:“君儿受教了。”
她接着问出心中困惑:“舅母,眼下后母将至,我三人怎么才能立身呢?”
舅母看着她点点头:“未雨绸缪,很好很好。”
政君说着眼下家中的情形:“崇哥年幼,不知利害,我尚且未告诉他阿父将娶后母之事。
哥哥昨日怒极攻心,吐了血,好在并无大碍,在家卧床休息。
阿父已经心中大乱,什么都顾不上。阿父有这么多的儿女和姬妾,将来又有后母。
我们作为前妻所生子女要如何自保,又要做些什么呢?”
舅母看着她笑了笑,安抚地说:“这事说起来可就是门大学问。君儿,你只需记得,莫要和舅母舅父断了联系,莫要和父亲断了感情。你们就算不从父亲那里拿一铢钱,也有你母亲当年一半的嫁妆可以花用。”
舅母转身往厅堂内走去,边走边说:“那耿氏娘子,我也叫人去查了。她先前嫁给了河阳郡大族程氏,不知怎么,那程家子弟早死。她嫁过去多年,一无所出,这才归家。她也是归家女,应该不会先和你们争执,她首先得讨你们父亲欢心,等到自己有了孩子才能站得住脚。”
政君听得心头一动,这是舅母在分析后母的策略了。
“否则,你阿父有机会的话,难免不会以无子之名将其休离。你父亲和她之间本就有隙,迫于形势不得不娶她,已先对她不喜,如果她再与你们发生不占理的争执,你父亲更会厌烦于她。这些都是耿氏的弱点。”
政君点点头,舅母说的很是,昨日阿父也说是被谋算了,今后阿父若是更厌烦她,她的日子也未必比得上以前的阿母。
赵氏深深的看了政君一眼,接着说:“当然耿氏的弱点可能还有其它,这都需要你去观察。掌握了对方的弱点,还没有办法立身吗?”
“耿氏也有自己的强处,那便是她把握住了你父亲的弱点:喜好权势,爱慕财色。
她的父亲便是她最大的依仗。她比小姑年轻,还没有生过孩子,也许她也很懂得讨好男人。
她与你父亲日日相处,也许终会有得你父亲欢心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