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登高辟邪,这个节日,并没有被朝廷认定为正式的节日,天子不会召集百官祭祀,但还是会给官吏们放假三日。
这几日,百姓的衣食住行都与插茱萸、赏菊花、吃蓬饵糕、举家登高这几样大事联系起来。
王禁对去年耿氏没有好好操持重阳节,举家没有登高,没有吃蓬饵糕耿耿于怀。他认为,就是耿氏这般不懂操持,将好兆头毁了,害的他白白被耿家连累,廷尉平的位置就这么没了。
虽然今年升到了左廷监,秩俸比廷尉平还高了二百石,可到底意难平。
今年王禁分外重视重阳节,一来给政君找些事做,让她不要再深陷到对李汤的思念中去。二来,王家去年一年事情太多,一定要驱邪。
政君许久没有出来过,她牵着弟弟的手,走在如织的人群中,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去年此时,担心着她和弟弟的将来,担心着阿父挺不过去。
今年却担心着大表哥。大表哥也许还活着这个想法,是她能撑下来的支柱。弟弟和父亲的担心和难过,她看在眼里,她除了大表哥,还有这些亲人要维护。
仰望着高远的蓝天,期望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大表哥能感受到她的思念,好好地活着。
君如十分兴奋,拉着哥哥王商,说东道西的,看什么都新鲜。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景致。
“这不是王家二娘子吗,大半年没见,越发是个美人了。”
驰道上,一辆驷马马车停了下来,车窗打开,赫然露出的是东平王刘思的脸。
王禁听到异动,转身望去,便有些气恼。
他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道:“东平王,下官带着家人登高避邪,不想在这里相见。下官这就带着家人避道,您先请。”
车内坐着乐陵侯史高和东平王刘思,两人舍弃了仪仗,便车出行,出来游玩一番。
刘思邪邪一笑,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政君不放。
政君憋着一肚子的恨意,上前施了一礼,便静静地退到了道旁。
王商挪了挪身子,将她挡在身后。
“登高望远,李家大郎估计也难以找回了,小娘子还是另择佳婿吧。”,东平王见状,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将车帘甩下,命车夫赶着车走了。
“欺人太甚。”,王禁气的唾骂。
他转过头看了看政君,见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慌忙道:“君儿,李汤是个有福的,吉人自有天相。”
一滴滴的眼泪掉在了地上,政君仰起头来,看着王禁道:“大表哥不会回来了对不对,东平王的话提醒了我,我还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不是,姐姐,大表哥会回来的。会带给崇哥好多好东西。”,崇哥摇着姐姐,一双眼睛里闪现着急切。
政君平息了心情,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要为大表哥报仇。”
这个信念从未像今日这般强烈过,东平王的出现打破了她自欺欺人的美梦,她不为他报仇,誓不为人。
一家人兴冲冲地来爬山,却败兴而归,王禁气的要命,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官比别人小呢?
政君一直不说话。
回程的路上,只是坚持要到舅舅家里去看看,王禁拗不过,便随她去了。
李家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舅舅李翰又躲在书房里不见,政君跪在书房外,泣道:“舅舅,君儿要为表哥报仇,这恨君儿咽不下。”
志哥也跪在了政君的身边,道:“二郎也不想就这么放过。”
李翰在书房里长吁短叹,却不应声。
政君便一直跪着,她大病初愈,虚弱的很,不一会便晕了过去。
志哥红着眼睛,看着表妹。
本来和哥哥好好的一对璧人,眼下如此凄凉,这口气,他怎么能咽得下。
“阿父,你怎么能耐得住,大哥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皇帝给了我们一个官职,就能安抚了我们吗?”,李志吼出他心头之恨。
“你这个逆子,竟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要为家族招来灭顶之灾吗?”,李翰坐不住了,冲了出来,抽了志哥一个耳光。
看看晕倒在地的政君,一脸倔犟的二郎,李翰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家里就你一个儿子了,你莫要害的父母无子送终。”
志哥咬着牙吞了这口气,伸手将表妹抱了起来,放到阿父书房的榻上。
他看着表妹苍白的脸,背对着父亲道:“阿父,儿子忍不下这口气,难道他东平王是皇亲国戚,我家的人就白白没了?忠君也要看这君值不值,他若真的看重李家,为何不叫东平王赔命来。淮阳王来负荆请罪,不过是皇帝不想让他和太子争位,真凶反倒逍遥,大哥成了平衡他们父子关系的砝码。我不服。”
“我也不服。”,窗外闪进来一个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头发乱蓬蓬的,衣衫褴褛。正是还在坚持寻找大郎的燕五。
看见燕五的神情,李翰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大郎还是没有找到。
政君醒来,正见到燕五一双关心的眼睛。
她环顾四周,还是不见大表哥,只强扯出一丝微笑:“五哥,您辛苦了,大表哥还是没有踪迹吗?”
“我找到了这个。”,五哥递过来一只锦囊,这是政君绣制的,李汤总是随身携带。
“在河道附近,想来汤哥真的被水冲到了下游。又或者是被什么人救了,那附近的山洞有用过炭火的痕迹。”
政君的手颤抖地接过锦囊,流着眼泪道:“我等,多久都等到大表哥回来,只要他还有消息就好。”
“东平王已经派了官媒到你家去说亲,要将你纳入府中,我找到这锦囊便去找你,正巧遇见此事。你阿父已经拒绝了,但官媒放了话,东平王势在必得。你阿父请我传话,这几日莫要归家,就住在舅舅家好了。”,燕五面无表情地说着。
书房里很寂静,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一刻,政君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没有了泪意,被恨意烧的闪亮。
“五哥,我们一起替汤哥报仇吧,这对您来说是再简单不过得事了。”,政君不看舅舅为难的申请,狂热地道:“我们只要能拿出东平王和广陵王有来往的证据,公布天下,皇上是不会追究东平王之死的。明明是东平王惹的事,却让淮阳王来负荆请罪,皇上即便是要打压自己的孩子,也要看看他乐意不乐意这样。天下没有这样疏远着亲生儿子,却偏向远亲的道理。”
说出心中思虑了这般久的事,她觉得心里那口气略略平缓了些。看看身边愣怔住的舅舅和二表哥,她又道:“我要回去,告诉那官媒,若是东平王要娶我,得先见一面,把话说清楚。五哥您……。”
她期望地看着燕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