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鱼看着这个简陋的小木屋,感受着从窗棂间吹进来的风的气息,看着已经落下的月,看着天边出现的那一颗启明星——一切,恍如隔世。
但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甚至连尘埃都没有多出一丝。
一切,都跟他走前一个样。
如果不是他极熟悉了这个屋子里的气息、摆设,看到旁边桌子上依旧明灭的手机上的时间,恐怕他只会以为,他真离开了十数年;他离开的这些时间,有人来给他时时打扫屋子呢!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依旧是那身青衣,闪身便已经出了屋子。
整个五指山巅,风细细。
在细细风声里,他能清楚得听到周围的那些房子里面的呼吸声;甚至能通过已经有些泛黄的记忆中的影像,大抵猜出每个气息所对应的人物。
他看着大榕树下,还显露出痕迹的灰烬,蓦然想起,老头昨天才烧尽骨灰,撒在这棵大树下。
而今天,大约天亮的时候,他就要送那些亲戚朋友下山了。
他望着天边的那颗明星,无论是在哪个世界,它都永远的在夜晚将尽的时候准时的亮起,不急不缓。
他无法确定,他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的那颗亮星,是不是就是这一颗。
星光,远不如明月的圆亮,照得整个的大地如蒙了一层白纱一样隐隐绰绰,但仅仅在略微的星光,已经足够张小鱼看清山底下的一切。
看清山下面,沿着五指山蜿蜒而动的如一条柳叶儿眉的大河。
大河,依旧青碧;在星光下,冷冷的,似乎要将所有的温柔都滋润给大地与周围的生灵,在漫无生息里。
张小鱼看着山下的那一眉碧水,不知为什么,突然的就生出了亲近的念头。
或许,这是因为这眉碧水也曾养育过他的缘故。
他身子微微一颤,也不见怎么动作,衣服就已经从他身上脱落了下去;还没看清楚模样,就只见一个白皙的身影从空中直坠而下,坠入千米之下的碧湖之中。
一声闷响,就像打鼓的时候将鼓面敲破了一样,也没溅起多大的水花,张小鱼就如一条游鱼一样遁入了水中,直下十数米深的水域之中。
清澈的水、碧柔的水、冷冽的水、轻灵的水,将他全身包裹着、抚摸着,给予最深的爱抚与滋润。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鱼再次跃出水面。
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一手抓着一天近两米长的大鱼,脚下一动,也不知道跳出多高多远,只看他不断在山间跃动,不过三两分钟,常人需要半来日才能攀上的擎天山柱,已经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厨房,也不亮灯,更不拿刀,手在两条大鱼身上一拍,两条本来使劲挣扎的巨大的鱼体,就停止了跳动。
他们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
鱼得杀活的,张小鱼深知,但他也不原因这两天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大鱼,在宰杀的过程中,在多受苦。
他不是好人,但绝没有残虐生灵的爱好。
张小鱼脚下一动,劈好的柴禾已经落入火灶之中;柴火无源自燃,不多时,竟成熊熊之势。
这个时候,上面的大锅里,已经装满了满满一大锅的水;水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下了两只巨大的鱼头。
旁边的案板上,鱼皮已经被剥下,完整的两张,连半似的鱼肉也不沾。
鱼肉也不知做了什么处理,半丝的血渍也没有,晶莹剔透的,按照纹路,自然的分成了拇指大小的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好不可爱。
大小均匀的鱼块,被张小鱼顺手一拨,一块块的滚入了一个装满了特制面粉的盆里面。
张小鱼将大盆端在手中,盆子就随着手的转动而转动起来;盆子里的鱼肉块儿,也随着手的转动,一个个跳跃着,欢欣鼓舞的滚满了一身的粉圆,滚成了一个圆球儿。
与此同时,张小鱼的手在转动的同时,不断的、极富韵律的在黑色的铁盆上拍打起来。
铁盆就如同一面大鼓,随着张小鱼的拍打,不断的发出沉闷的鼓响声,如同一段单调却显恢宏的乐章;而盆里的丸子,不断的随着乐章跳动着、舞蹈了起来。
精制的面粉的蛋液与味料,随着这些丸子的一次次的跳动,而不断的往鱼肉里渗透;到最后,连面粉也渗透到了鱼肉的缝隙里,再也分不清肉和粉的界线。
随着一次次的拍打、一次次的跳动,鱼肉愈发的稀松、膨大了起来,中心随着鱼肉的膨胀、面粉的渗入,渐渐的空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先一步窜入的味料以及鱼肉本身就蕴含的汁液,被压入肉丸的中心,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股鲜汁。
这个时候,旁边的鱼骨汤已经经过几次的小沸,变成了乳白色,又随着几滴醋的加入,又恢复到透明。
看起来如同清水一样的汤汁,却没有人会将它与清水同列,实在是上面的鱼的鲜香已极了!
大锅一揭,热气顿时滚沸升腾而起。
张小鱼布袋滚沸的热气上升,手在铁盆上一拍,跳动的韵律一听,只听到接连不断的入水声,锅盖再次一罩,又将升腾的鲜气压了回去……
山巅的早晨,显得特别的早;很早的时候,东边就亮了起来,迅速的露出了鱼肚白,一丝日光,也放了出来。
这个时候,山上仍是凉的。
特别是一阵晨风吹过,带着一日之始的清新,将所有沉睡中的人都唤醒了。
就着山腰上、飞岩瀑出的清水,洗了洗脸,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不仅仅是身体,更是灵魂的清醒与舒适。
城市里的人,多久没有这样的清爽过了?
这个时候,就见张小鱼端着一个大盘,盘中立着一只只大碗,冒着热气,送将过来。
“鱼丸一碗,大家尝尝!”
每一个人都接过张小鱼手里的碗,几乎人为餐食的简单感到奇怪。
张家祖上、甚至张家老头,早年本就是做鱼丸出名,在山下城里,还曾经开了个餐馆。
餐馆虽然早已经没开了,但时至今,到岚城,去某些老一辈间打听打听“大茶壶”,立马就有人告诉你——那可是当年皇帝都眼馋口馋的东西,御赐牌匾“天下第一鱼丸”!
可惜,“大茶壶”的牌匾早已经被大布蒙上,藏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那块御赐的牌匾,经过几百年沧桑,虽然仍然完好,但因为张家人的不在意,早已经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