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后,李霄心中想着自己破衣烂衫,形容糟乱,堂堂钱庄少主变成这副乞丐模样,禁不住哑然失笑。装扮低调行走江湖虽是安全,但终究这天气还不甚暖和,于是到了就近一处集市上买了一套干净衣服换在身上,又拿了三斤卤牛肉揣在包袱中,这才踏上了前去京城的道路。
路上积雪不少,有的化作厚冰挡在前方,实在是不好走的很。兜兜转转之下,李霄原本十天赶到的计划也一搁再搁。不过所幸他意志坚定体力充沛,再加上怀中有一只碧箫能补给精神,迟了五天后,终于看到了天子脚下这座王城。自他万金钱庄与天府来人一场激战过后,全国各地分店的地址也被他弄得滚瓜烂熟。默念着京城中的联络方式,他朝着灯火通明,人声喧哗的一处大路走了过去。
“状元斋。这名字倒是起的吉利,不知这客栈中人是否真能高的中榜首,坐稳这状元之位。”抬头看了看路旁高头大匾的精美客栈,李霄摇头晃脑扬起一抹嘴角笑意。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异域身影跟着出现在客栈楼梯之上,那人正是与李霄争抢姚瑶的爪哇国王子,在其身边还跟着作俯首帖耳状俊美高贵公子哥徐龙。只见他表情倨傲冷冷扫视过在场白衣书生,最后锁定在了一位薄唇病瘦男子身上。
“杨东升,你这是什么意思?千两银子难道不比那状元之位更加实用?别忘了你老娘多年疾患是谁治好,能有治病的能耐,自然也就有让她再病的本事,希望你不要冥顽不灵下去。我已经说过,只要你主动放弃会试资格,本少自会为你谋一份好差事,养家糊口不成问题。现在摆在你面前最后一次机会,是要接着考试还是要回乡照顾老母,自己掂量着办。”徐龙出声极高,似乎有意显露自己身份以起到威吓男子的目的。一派威风凛凛的风格,看起来要比皇帝还嚣张上三分。
“徐少爷,杨某知道该怎么做了……”男子脸色苍白神情漠然就同蜡像木偶,眼睛不甘却又无奈的紧闭起来,疏松的睫毛扑闪着努力阻止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流出,身子忍不住颤抖上几下,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会试之日若在贡院中见不到你的身影,银票自然有我派人送在你家。”徐龙伸出手“好意”搀扶住身旁男子,脸上现出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在其耳朵旁轻许一声,随后帮他把肩上褶皱抚平转身踱步到了王子跟前。
周遭书生情态不一,有握拳放在桌下敢怒不敢言的,有推杯端盏还在吃喝的,更有两眼放光艳羡不已手掌摩挲的。但总的来说,对徐龙卑鄙手段胁迫杨东升休考行为不耻的占了大多数。
看到这种情况,李霄只能苦笑走开,继续朝着万金钱庄的方向行进着。天下不平事几何,若真要一件一件搭救起来,怕是这辈子都难有终结。有的人生来命运就注定了,如何选择是人家的事,他自然是不能插手其中的。男子做法在他看来也是出于孝心,毕竟比起功名利禄来,还是老娘的性命更为重要。这一点,他还是比较欣赏的。
走着走着,与洛阳城装饰如出一辙的庞大建筑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观其气势,甚至要更为雄伟壮阔一点。门楼前也同样吊着红色流苏灯笼,悬挂一张鎏金大字匾额。不过作为总店来说,规模再大也无可厚非不是?堂内来来往往的商旅行客络绎不绝,都整齐排着队列等待窗口上伙计接待业务。听着熙攘人声,李霄的眸子犹如月牙一般弯了起来。
拦下一位正欲走入柜台暗门的账房,李霄张口问了一句掌柜在哪。得到男子恭谨回答之后,便要往那东北角处的案几走去。
“少主,你终于来了,等的天明好苦。”从楼上房间走出一位束着发带男子,扯着喉咙朝风尘之色的李霄大喊道,言语中尽是沧桑艰辛味道,丝毫没有顾及楼下客官们的反应如何。
只这一声,就把坐在椅子上正要咽下茶水的掌柜惊得烫了喉咙,紧接着便是一阵拉动椅子疾步跑出的脚步声。
……
当李霄躲在房间里温习功课为考试做准备的时候,时光正在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十数天已然过去,到了二月初八,距离会试只剩一天时间。
由于李霄户籍不是落在京城,故通告下来之后他被分在了第二批考生之中。也就是说,他真正参与考试的日期是二月十二日。如此一来,他又多出了三天备考时间。不过就以他目前情况来看,这三天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这些日子就在他四处奔波寻找质量上乘的笔墨砚台中消磨掉了。
由于已经考过一次乡试,所以他轻车熟路地就走入了考场,找到自己对应的考房位置把随行物品放置在了桌角。这寻路的过程中,他又一次留意了周边的几位考生脸上的表情。他身处正中,左手边是一个挠头苦思,看上去异常紧张的粗犷汉子。第一眼看他,李霄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明明就是一副屠夫长相嘛,哪里有一点书生儒家的气息。坐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个神色随意,半闭着眼睛的粗布少年。此人与他年龄相似,但目中隐约透出的神光却让李霄不免疑惑起来。就凭他身上的气质,绝对的富家子弟无疑,要不,就是京城中的名门贵族!
正当他要韬光养晦闭目凝神之时,那挨着粗布少年的墙壁处突然响了起来。“咚咚咚……”“咚咚咚…..”直接把他从周公棋盘边拉扯了出来。用手指抵在耳洞中,还是不能减轻分毫,依旧是那搅得人心烦意乱的敲击声。李霄眉头紧锁,心里却嘀咕起了疑问。这家伙不是不在意考试么?难道那副样子是装出来的,是想与我通考作弊?
“兄台是哪里人?今天看你举止得体,落落大方,眉眼间自信满满,一定是满腹经纶之人。”这人竟会传音入密大法!虽然有些技巧掌握的不是很好,但大致已经达到了常人达不到的地步。
普通人在这询问之下定然会下意识答出回复,如此一来,那就会被监考官员逮个正着,不由分说就踢你出考场,哪里还会给你留在这里的机会。可少年却不知道,坐在他隔壁的是一位武功不知比他精深上多少倍的高手,是一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好招惹的主!李霄嘴角笑意浓浓也不见生气,舌头抵在下颚,吸纳一口真气吞入腹中,就朝男子回应了一阵密语。
“阁下玩耍玩到贡院来了,好厉害的胆识,实在让在下自愧不如。不知尊驾刚才出言戏弄是作何意,难不成是想要把我诓骗出言,被考官驱逐出去?”
男子显然没能料到李霄是一位练家子,而且还能如此沉着冷静,当下怔了一怔没有反应。半晌回神之后,这才有发出数声比先前微弱上好几倍的音响。
“哈哈,尊驾误会了,闲来无事,在这考场中寻个乐子。若有冒昧打搅之处,还望阁下海涵,原谅在下无礼行为。观其考生千千万,但能让穆某瞧上眼的可是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个。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就先报出家门。鄙人姓穆名鸿飞,乃是当今圣上沐妃侄子,穆王穆定边之子。到此考试实属无奈,乃是家父威逼利诱,百般磨难使然。”
“考试快要开始,你我二人不便多聊下去。不如等奋笔疾书后空余时间再促膝长谈,到时我的身份自会言明。”李霄又回了一句,包含着浓浓的推辞意味。埋头挑弄起狼毫上的杂毛,不再留心隔壁动静。
就在二人进行瞒过守卫兵士谈天的过程中,三五位拿着封条试卷袋的朱服官员缓步行来,并眼神尖锐地四处留意着考生考房内的情况。李霄桌上被摆放了一张洁白试卷,而那试题内容还在密封纸条下面不得而知。
小心打开之后这才发现题目是四个大字:“四书精髓,浅谈国事。”李霄脑中闪过沿途一一所见百姓人家艰苦,就要往白色宣纸上挥就狼毫。转念一想,自己此次考试不为别的,只求夺得魁首状元好扬名天下救出姚瑶,只好极尽所能写下半带奉承半含不明意味的字语,提笔就是一句“君威四海,势存五洲,然得民意符民心才是根本。大学有云:亲民止于至善……”
指间捏出竹杆一顿龙飞凤舞之下,总算在两个时辰内将试卷以工整遒劲字体填满,同时也消耗了不少心神。李霄作弄之心渐起,又捏了喉咙朝隔壁沙沙作响的粗衣少年说起了话语。
“穆兄怎么还未写完,李霄已经等候多时,肝肠寸断。当今俊才之辈你我应属其中,难不成阁下在写经天纬地长文?若是那样,李某再为你要一张皎洁宣纸,也好满足穆兄心愿。”
“啪”地一声,李霄耳畔传来一阵重重落笔音响,隔壁地上骤时多出一根折断毛笔,笔尖处还不住淌在地上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