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莫要生气,就由他去吧,今天造了不少杀孽,也是时候收场了。”慈眉善目但却气息低迷的智通老僧不知何时走在李霄身后,伸出手去拍打一下肩膀,疲乏的声音脱口而出,飞荡在二人耳际。
李霄闻言,无奈叹息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来人,失落的神色瞬间被老僧脸上的释然意味所吞没。是的,今天死在寺中的敌人不知几数,光是躺在地上的尸体就厚厚垛了一层。在此神圣安和之地行屠戮之事,确实是有悖佛祖宽容仁慈之意了。不过,有些事情必须要用非常手段才能做成,就比如这遭逢大劫百年宝刹的仇恨,必须要以鲜血尸体来消弭。
“好了,不要再想烦心事。经此一役,那伙贼人损兵折将,伤亡惨重,怕是再不敢上山挑衅。若是为了线索中断而忧虑,大可不必,或许可以从这个金毛高手口中探得一二。”老僧瞧了地上玩耍人影一眼,淡淡道出话语,直接点破了李霄心头所想。
“可这人已经神智不清,恐怕难以记起以往事情。再者说,八极阁行事向来缜密,既然红衣少年敢将他留在这寺院,想必就不怕我们对其严加拷问。”李霄胸口起伏不平,靴子踢打在地上石屑扬起淡淡灰尘,以此来宣泄着心头的不忿。
“小友可真是因祸得福了。老僧虽然老眼昏花,但对武学气息的判断向来是少有偏颇。从你身上散出的强大威势以及周边吸纳的气流可以看出,应该是突破了筑基门槛,晋升了境界。人人都说武学一境贵乎天分,非是苦功人力可以强行扭转。难怪老衲一辈子苦研功法也只能滞留在筑基门口,再也精进不了半步。”老僧眼中流露出艳羡之意,随之又深深黯淡下去。看来李霄小小年纪能有此造化,对他来说是只能眺望,甚至是望尘莫及的。若能够得知李霄所经历的大喜大悲,起起落落,恐怕他就不会为此郁结于胸这空闷气了。
李霄不知怎的,脑中残肢断臂一扫而光,又浮现出那个生着蓝眼睛高鼻梁的爪哇王子,紧接着,就是姚瑶那张吹弹可破,嫩如羊脂玉的俏脸。细细盘算了下日期,今天竟然已经距离京师会试剩下不到一月时间。也就是说,倘若继续耽误下去,在规定日期内赶不到京城参加考试,姚瑶就要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要他死可以,但要他见证自己深爱的女子嫁作他人妇,却是让他万万不能接受的。如今大局已定,少林只要修生养息一段时间,凭着藏经楼内浩如烟海的武功秘笈,定是还能回到以往辉煌时刻。八音门援兵此次也未有伤亡,极大保存了有生力量。李霄心头急着入京赴考萌生了去意,就要对老僧开口言明真实情况。
岂料老僧慧眼如炬看穿了他的心思,躬下身去微一作揖,便道出了一番话语:“李霄施主大仁大义,是非分明,不计师父圆广被我寺三大执法长老强行囚入牢中之前嫌,力挽狂澜助少林脱离危机。对我辈来说恩同再造,纵殒身散命也难报答。但万象旧貌需得时间恢复,再劳烦众位八音门英雄实在过意不去,就请吃过斋饭后尽早下山,老衲稍后会奉上薄利一份以表心意。”
刚刚举起手臂要谢绝老僧好意,但却被老僧一句话生生打断。“请李施主万勿推辞,要是执意不收,可就是看不起我少林了。”听这话语,李霄只能抱拳相谢。
……
一个时辰后,李霄与门众用了清淡斋饭,又寒暄一阵,这才缓缓起身准备向老僧拜别离去。
“大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接下来就请您在养精蓄锐方面多做些功夫,寺内机密外人不便染指,希望您能了解李某苦衷。再者,门中杂事甚多,我出来日月并不算少,也是时候回去了。”
老僧匆忙钻入幕帐,手中拿了一袋澄黄锦囊疾步走出,出声示意李霄慢走几步有要事相交。却看那袋中之物圆溜小块,正在四处散发着淡淡光晕,一看便知是宝物。“小友现已筑基,假以时日定会一飞冲天,少林能够结交也实属荣幸。只盼日后寺中烦事缠身,能仰仗的到阁下大能。从你搭上我脉搏之时起,老衲便感觉到一股灼热气流在你腹中升腾。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兴许在关键时刻此物能助你渡过难关。”
接过物件放入包袱,李霄终于与黑压压手下行出山门,瞧了少林寺牌匾,这才踏上下山小路。
看着六子面色不甚正常,李霄明白他是在生自己一言不发就把杂事托付的气,于是从腰间掏出那颗九龙匿息珠子,塞在其手中腆着笑容作讨好状。
“六兄。”轻喊一声,六子眼皮也没抬,还是自顾自踏在石板往前行进。“六哥。”李霄又蹦跳在其面前,龇牙咧嘴出尽洋相。可看六子,还是面色冷淡毫无变化。“六爷,别生我气行吗?”
听到李霄这句无可奈何的话语,六子没能忍住笑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掌门当的也再合适不过,没有预兆就把老哥坑了,知道我被这杂事俗务害的多惨吗?”
“知道知道,你的汗马功劳小弟无以为报,要不以身相许?”李霄出言轻佻,抬起手指挑在六子下巴,眼神魅惑地看着刘子,极尽妖娆之态。若是外人看了,兴许还真的能把李霄当成变态。
“得了吧。你小子准是又有什么阴谋要用在我身上。我还是赶路吧。”六子撇嘴摊手,紧了紧衣袍就又要朝前走去。
“别嘛,咱俩是好兄弟不是?兄弟有难,大哥怎么能够不管?小弟是真的有事需要大哥帮忙……”李霄看着步子越发加快的身影,中断了话语,蹲坐在地上一脸痴呆。
六子感觉气氛不对,回首看着李霄,只得追身赶将上去问起原委。
“不必多问,既然六兄不肯听,我就随你回那八音门。至于媳妇么,没了还能再娶不是?”李霄拂动袖管颤出一团冷风,兀自窜出一截就把六子甩下。
“就当是老哥错了不成,究竟是何事,兄弟二人把话说清喽!”六子跑跳追赶,一把拽住李霄手臂,脸色也开始铁青。
“小弟有一指腹为婚的妻子,现在马上就要许配他人,你说我该抢不该抢?对方是爪哇国的储君,我只有夺得头名状元才能挽救水火之中。八音门的烂摊子担在心头,真是心累。”说出这话的时候,李霄眼角余光正仔细打量着六子面部表情。
“既然兄弟遭逢艰难处境,当哥哥的岂能坐视不理?一月代掌门也是当,半年也是当,索性就让我替兄弟排忧解难。不过,等你处理好事情再次回到门派,俺六子要请上长假出去放松放松。”六子狠狠一跺脚,牙齿紧咬不松,立即做出了决定。
“就这么定了。”李霄脸上阴云转晴,飞上得意之色,身形斗转一下,便朝山下飞掠而去。只留下六子眼神痴呆,久久凝望。
“我怎么有一种被人拐卖了还替人家数钱的感觉呢?”
……
京城姚府中。
着了一身粉裙的姚瑶双目无神,痴痴地望着窗外在地上啄啃,叽喳乱叫的灰毛麻雀,似乎这样方能缓释内心相思之苦。那道在瀑底击打水花的坚毅身影始终在她心头挥散不去,而且愈加清晰。与他伴在花丛,驱鸟为乐的日子大抵是她记忆里最美的时光了吧。
“你现在还在凌云寺练武吗?”姚瑶贝齿轻咬,眸子中不甘与坚决凝成一股复杂情绪,使得她看起来清冷俊丽,就似冬日里傲寒独放的一枝梅花。
“真的要把我拱手送给他人?”喃喃一句之后,她的身形摇晃几下,颤的头上金步摇摆动不停,摇曳出一室残光。到了现在,她还始终惦念着李霄来京城夺得状元,亲自来到府上提亲。就连李霄捧过的那方手帕,也被她视若珍宝,藏在枕头下常伴身边,舍不得平常拿出来用。此情,不可谓不厚!
从窗口闪过一道略带驼背的人影,接着门嘎吱一声响了起来。姚龙走在姚瑶身旁无奈叹息一声,轻轻坐在椅子上,将一封红纸聘礼名单掏了出来,他的表情也不见得比姚瑶轻松上多少。
“瑶儿,这是王子送来的聘礼物品清单,有翡翠玉镯九十九对,黄金千两……”
“哼,我还是那句话,要嫁你去嫁。此生我只喜欢李霄一个,实在不行哪怕以死明志,我也要保住清白之身。”姚瑶没等父亲把话说完,嘴中连珠语喷吐而出,直把姚龙说的愣了一愣。
“李霄?他若是喜欢你,早就跑到姚府看你来了。你为他空守闺房,值得吗?”姚龙挥袍站起,脸上尽是不满神色,气呼呼的说道。
“我早已经派人查过,那乡试名单中也有一人名叫李霄,怕是他想夺个状元来解救与我。”姚瑶目中迸出异彩,一双柔荑也攥在手中捏出了细汗。
“若是他真如你所说,我就不再在乎他的落魄家世,替你二人完婚!”姚龙胸脯剧烈起伏,一看便是生了极大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