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遗忘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可半个月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还是让李二狗把对韩冰洁的那份感情抛到了脑后,并且在很多年之内,没有再想起她。
那天,刚刚吃过早饭,杨翠娥把李二狗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自儿子与虎妞结婚之后,她就主动搬到了侧房,让出了堂屋,让儿子儿媳居住。她现在住的那间是李二狗结婚之前的住所。待儿子走进房里,她探头望厨房看了一眼,虎妞在那里忙碌着洗碗、准备猪食。接着,她关上房门,小声地问儿子:“你有没有问过虎妞,她是不是有问题?”
“什么问题?”李二狗一头雾水,反问母亲道。
“你小声一点,别让她听到了。”母亲赶紧用手指堵住了儿子的嘴。
“看你神神叨叨的,”李二狗不耐烦地推开母亲的手,“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害怕什么。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圈里的猪还等着我去喂呢,虎妞这会儿该准备好猪食了。”说完,李二狗就做出要走的样子。
“你个二愣子,给我坐下!”对儿子满不在乎的神情,母亲感到很生气,说话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高了许多分贝。
李二狗懒洋洋地坐下了。在那张他曾坐过无数次的木制椅子上,他静静地等着母亲告诉自己,虎妞到底存在什么问题。可似乎有不少难言之隐,母亲并没有急着把事情说出来,她坐在床上,在那张破旧的书桌上,动作娴熟地卷起一支烟。她将它点燃,等到那支烟抽完,才缓缓地开口说:“你与虎妞结婚有一个月了吧?”
“我算算,”虽不知母亲问这话的用意为何,李二狗还是偏起脑袋,认认真真地计算起日子来,“我们是腊月十三结的婚,到现在,已经一个月又多十天了。”
“是一个多月了。”母亲重复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虎妞的那个一直没来?”
“什么那个?”李二狗还是没有明白,“那个是什么?”
“我的傻儿子啊,你虽有文化,可对女人了解得太少了。”母亲感叹道,“那个,就是女人的月事。女人的月事如果没来,要么就是身体有病,或者就是有喜了。你有没有发现虎妞是否有什么症状?有喜的症状。”
“这个我还真没有留意。”李二狗仔细地想了想,如实地回答道。“怀孕都有什么症状?”
母亲简单地告诉了他几点,比如呕吐,喜吃酸性食物。李二狗认真地回想起虎妞的表现,发觉母亲所说的,虎妞都有所表现。难不成她有喜了,而自己就要当爹了?李二狗觉得世界猛地旋转起来,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他相信自己一下子会摔倒在地上。
“您说的这都是真的?那些是真的有喜的症状?”李二狗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再次向母亲确认。
母亲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二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哐当”一声用力地打开了房门,飞快地朝厨房奔去。见到虎妞,他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虎妞双手湿漉漉地,用力地挣扎了几下,便温顺地任丈夫紧搂着自己。“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神经呢?”她满脸通红,小声而嗔怪地说道。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要当爹了?”李二狗把嘴凑近她的脸上,眼神里满是急切的渴望。
虎妞娇羞地点点头。“你个死鬼,现在才发觉呀!”她小声地说,“都已经两三个月了,人家的肚子都快掩盖不住了。”
“啊?怎么回事?”李二狗感到自己的脑袋“怦”的一声大了起来。
“你还说,那次在县城里,你第一次见到我,就要了人家。”
李二狗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三个月前,他从省城回来,见到虎妞在寒风中等着自己,当即就认定了自己的这一生,非她不娶。所以,那天晚上,他把她变成了自己的女人。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那晚所播下的种子,即将开花结果。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李二狗动情地说,“以后,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你都不要做了,千万别累着了。赶紧,你先到堂屋里去歇歇,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等我做完后,就带你到镇上,你想吃什么,咱就买什么。”
“看你说的,好像我娇贵得什么事情都干不了似的。”虎妞从丈夫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正要把猪食拎出去,李二狗一把给抢夺了过来,“我说过了,这些活以后我来干。”说完,不由分说,他把猪食拎了出去,临走出厨房时,他扭头对虎妞说:“你换一下衣服,等一会儿,我们就去镇上,给你买点好吃的,也顺便去医院拍个片子,我快等不及,要看看孩子了。”
在镇卫生院,李二狗用半斤花生糖,让妇产科的女医生给虎妞拍了片子。女医生姓姚,叫姚美丽,据说与镇政府里某个姓姚的部门领导是亲戚。她个头一米五左右,体重却有一百六十余斤。刚开始,李二狗根本就没有认出她来,他们之间的渊源,还要从四年前说起。那一年,他报名参加征军,在体检时,姚美丽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好?”她对他说。
李二狗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谁呀,我们认识吗?”
“我叫姚美丽,在镇上读初中时,我们曾经是同学。”
李二狗压根儿就想不起,自己曾于何时与面前的这位女人,有过交集。他摇摇头,对她说:“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谈恋爱,我只想参军。”
“那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你参军回来之后,我们再谈。”姚美丽不愿放弃,说道。
“实话说吧,”李二狗干咳了一声,“我是对你不感兴趣。”
或许,就是这句话惹下了大祸,那次体检,他没有通过。事后,他才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的确是他的初中同学,初中毕业后,读了卫校,之后,就到了镇卫生院当了一名护士。别看职务不高,可由于与镇里某位领导是亲属关系,在卫生院里,也极少有人得罪她。能被抽来参与征兵体检,也可以看出,她在医院里地位不低。可李二狗不知天高地厚,用言语开罪了她,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了。
当然,这些事情他都是事后才知的,对这个女人,也是恨到了骨子里,可四年过去了,人家已是妇产科的主治医生了,一想到,日后自己的孩子出生时,未免也要麻烦到她,只好硬着头皮,买了半斤花生糖,前来找她。
“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麻烦给通融通融。”他满脸含笑地把花生糖递到她的手中。
“你不知道,国家有政策,不允许预先对胎儿的性别做出鉴定吗?”姚美丽把糖随手丢在办公桌上,用一把精致的指甲刀,修理着那只肥手,说道。
“我知道国家有规定,”李二狗涎着脸说,“可我们不是老同学嘛,你就给通融通融吧。”
“这会儿你想起我们是老同学了,”姚美丽抬起头,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下体上,若有所思地说,“帮你,也不是不可,但我还是有条件的。”
李二狗早就听说,姚美丽婚后的生活很不和谐,看到她现在盯着自己的下体,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脸马上就红了。可是,对这种事,说到底,男人是不会吃亏的,他马上回答说:“好,只要你肯帮忙,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当然,希望你不要让我太为难。”
“那是肯定的。”姚美丽说完之后,就从她的座椅上起来,走出办公室,领他们去拍片室。她走在前面,就像是一艘航空母舰。面对这种吨位的女人,李二狗不禁感到头皮一阵又一阵地发麻。
不多大一会儿,姚美丽容光满面地向他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是个男孩——这让李二狗觉得经历了最奇妙的一天:各种消息、猜测、想到以及想不到的事情,纷沓而来,让他一下子感受到了肩上作为男人的担当。男人什么责任都可以担当,什么委屈也要和泪咽下,哪怕是受到女人的调逗,也要对妻子对亲人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