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
清脆的绳索崩断声,在幽静的旧巷中响起。
这声音不断在陆宣耳畔响彻,竟然不是一下就消失,反而是越来越剧烈,直至陆宣感觉脑海嗡的一震,忍不住吃痛的低头抱住脑袋。
一阵窒息的感觉,让陆宣耳朵瞬间失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猛然闭上眼睛,周围顿时有一股强大压力朝他挤压而来。
恍惚过后。
紧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纷至沓来,纷纷涌入陆宣耳中,终于恢复了听觉,他抬头看去,周围人来人往,只有两个人与他擦身而过时,略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哪里还是方才的偏僻旧巷,他分明是在旧巷不远处的一条大街上!
他脸色稍稍发白,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枚浑圆的佛珠,转头望向身后旧巷的方向,耳边仿佛隐约还能听到方圆和尚的悲悯佛号。
只看一眼,陆宣便迅速收回目光,将佛珠收好,低头匆匆向前走去。
大街上很是热闹,人流熙攘,陆宣在人群中穿梭而过,脸上倒没有什么焦虑神色,只是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样子颇为狼狈。
周围见了都只当是他是个落魄之人,自然不知陆宣此时正面临他重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一阵琳琅琴声,突然传来!
陆宣抬在半空还未踏下的半只脚,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重重踩在了泥石板上。
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后脊乍起!
无形的杀机如同在琴声响起的那一刹,瞬间笼罩在陆宣身上。
周围的人们似乎对着琴声毫无察觉,又或者是并没有注意到这琴声。
陆宣没有回头去看,甚至脚步除了方才的那下几乎看不出的停顿,没有一丝的凌乱,一双眼睛里则隐藏着深深的寒意。
街上人群在渐渐变得稀疏。
陆宣的脚步在渐渐变得急促。
那感觉,更像是嘈杂的闹街在渐渐离陆宣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消失的琴声却再次在陆宣耳畔响起!
仿佛能够看见弹奏之人指间重重一按,急速勾抹的按音,倏然间成了勾魂夺魄的魔音,充满凌厉意味,刺入陆宣耳膜!
陆宣闷哼一声,将喉头涌起的热流生生咽了回去,然后随意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仿佛他擦拭的不是血迹,而是解渴时沾湿嘴唇的清水。
再长的街道都有走完的时候。
然而持续萦绕在耳边的琴音,却在他快要走出街口的时候,有那么一转瞬的停滞感觉!
正加急步履的陆宣眼神大亮,目光扫视两旁,然后不假思索一个转身,走进了旁边一间略显清静的酒楼里。
“哟,这位客官……”一旁正无聊靠在门框店小二见到有人进门,立马来了精神,结果发现进来的是一身破烂的陆宣,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他还没说话,陆宣已经甩给了他一锭银子。
接过银子的店小二眼睛亮了起来,与陆宣方才的神色如出一辙,赶紧上前热情招呼。
旁边店小二的恭维招呼,被陆宣自动过滤,他从进门全副心神就放在那夺命琴音上。
直到他踏入酒楼,始终萦绕在耳的琴音,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走了么?
陆宣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下来,全身却涌起一阵疲乏感觉,目光在酒楼内巡视一圈后,打断旁边喋喋不休的店小二,道:“带我去楼上。”
……
也就是在陆宣进门的那一刻。
酒楼二楼上,一名坐在靠窗的儒雅男子,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看向了窗外。
他一旁还有一个稍显年轻的杏黄衫男子,眉目之间透着一股精明劲,如果稍加留意,就能够注意到此人腰间系配着的一精致银袋,赫然就是离乾当朝官员所佩的鱼袋!
再看上面所饰金银,少说也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所有之物!
哪怕就是从四品的官员,这人的身份都非同一般了。
就是如此身份的一个人,他在看见儒雅男子望向窗外后,言语之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又不显得低声下气的语气,轻声询问道:“江大人?”
儒雅男子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从窗外收回目光,对他摇了摇头。
身为侍读学士,加上特殊的家世,韩孝德的身份便是放在天子脚下,都是举足轻重,不可小觑,不用像其他人一样苦拼打熬,前方就能有一片光明前途在等着他,以这样的身份,根本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去讨好。
别人来讨好他才差不多!
然而韩孝德偏偏对眼前的儒雅男子尊敬有加。
正是因为此人,乃是朝中不多,能用来与翰林学士张太虚相媲美的人物!
实际上论起地位,同为翰林学士的江云卿,在某种程度可一点都不比他差,这样的一个人,自然值得韩孝德去刻意结交。
何况两人此番,他本就是作为江云卿的从官,随之南下。
自小就在官场耳濡目染下长大,韩孝德内心自矜,面上还是不会轻易逾越两人主次关系的,见江云卿不讲,他也就没有追问。
又想了想,韩孝德才对儒雅男子道:“江大人,这洪州府府考都还未开始,我们就丢下徽州那边,先行跑来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孝德,不是跟你说了,我们是现在是微服示人,就不要再叫我大人了,再者你我二人年纪相仿,你叫我一声云卿即可。”
江云卿的声音很温和,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与人亲近的气质。
他端起酒杯,微微一笑,道:“你就是太过紧张了,徽州那边院试不是还有李大人他们主持么,我们在不在不都一样?”
韩孝德怔了一怔,想不到平时为人本分尽责的江云卿还有这样的一面。
对此他自然不会不满,释然的端起酒杯,与江云卿碰了一下,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这时,两人才放下酒杯,楼梯处忽然就传来一阵动静。
一名模样狼狈的少年,在店小二的引导下,走上楼来,只不过这动静可不小,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少年走上楼的时候,脚步显得格外沉重,似乎每一步都故意用上了不小气力。
江云卿两人之所以会来这间酒楼,自然是图它的清净。
二楼里加上他二人,也不过只有闲散的三三两两几人,还是显得比较安静的。
这少年一上来,立马就将酒楼里的这股安静打破。
韩孝德看了江云卿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不由多停留在那少年身上片刻,不过见他模样除了还算俊秀一些,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便转过头来,问道:“云卿,此处不静,可要离去?”
他话才问完,身后就传来方才那少年略显疲惫的声音:“今天公子我不高兴,所有人的账,公子我付了!”
少年声音落下,随后就听到一阵微微喘息声,似乎说这番话废了他不少力气。
原本安逸的酒楼,因为少年的这句话,变得热闹起来。
除了江云卿二人,其余人在一愣之后,便纷纷欢呼而起。
“哗众取宠!”
听着耳边的吵闹声音,韩孝德重重放下酒杯,面上露出不悦,显然是对少年的此等行径感到不耻。
江云卿反倒笑了起来,道:“这少年倒是有趣。”
“咦,本公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有趣,来人!小二!给我多拿几壶酒来了,赏给他们!”
这话一响起。
江云卿顿了顿,都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少年听见。
听着少年的话语,他对着面带怒色的韩孝德哑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饶有兴趣看向正兴致勃勃朝他们这桌走来的少年。
少年来到桌前,没有丝毫和二人客气的意思,接过酒壶就给江云卿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后径直在江云卿对面坐下,对他举起酒杯,豪气道:“本公子看你也有趣,今儿这酒我请!”
见江云卿没有动静,少年将酒杯送到唇边,看着他的眼睛,诚恳补充道:“可千万,千万不要和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