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定下,许忧望了望屋外飘着小雪的天气,呵出一口白气。
走到了床边,伸手从床下摸出了一个袋子。
哐当。
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露出了许多白花花的银两。
“这是几年来存着准备去州府赴考的银两。”颠了颠,约有百两。
“可惜,百两银子看起来多,足够中等人家生活好几年,一出这小地方,去往州府定是不够用的。”
“不说州府的消费,光是置办一身让人看得起的行头就要花去大半,若有同期考生邀约应酬,一顿好饭不加酒都要花费好几两,出门在外花钱如流水。不过,我已经不用考举人了,这些银两省着也无用,当用在刀刃上!”细细数着,从床头扯出一方包裹,装好了银两。
一炷香后,屋内基本要带着的东西都装好在包裹,背在身上,又挂着角弓和箭筒,许忧看起来就像一个要远行的游子。
“大丈夫在世,当出人头地立不世之功。”
“前朝诗仙有云: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我许忧岂会是蓬蒿人?”
吟着豪气冲霄的诗歌,仰天一笑,许忧身影渐渐远离了山脚小屋,消失在风雪中。
……
丰雪镇。
大德王朝境内,大燕山西麓,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镇,人口不算多,却也有自己的热闹。
冬日里,晴雪天气,小镇上人流来来往往。
许忧背着包裹,直往小镇上最大的兵器铺去。
过了街市,一家名号“精兵坊”的铺子便在眼前。
这家铺子听说是州府有名大店的分铺,生意一向极好,名声也是不错,小镇上两、三家武馆都是从这里购的兵器。
大德王朝虽主张圣人言德,但一向也鼓励民众习武强身,对于兵器管制并不很严厉,只要不是违禁的强弩,一般兵器、弓箭都可以佩戴,走在街上也没管。
更何况许忧有秀才身份,佩剑游历是朝廷律法都允许的。
“此去远行,不比当初县试,正好买把宝剑傍身!读书人当用兵中君子!”
“精兵坊”修的极大,上下两层,雕梁画柱,门口牌匾也是请知名的学士提的字,让人看着就觉得手笔极大,显得可靠。
打量着店铺,许忧迈步走了进去。
今日,店铺中出入的人还不多,大厅有些空旷,一排排兵器陈列,各种花样都有,做工精致,寒芒烁烁。
店中伙计见到有客进来,立刻凑近,态度热情,“这些小先生,不知是要买什么兵器?这打扮可是远行防身?本店各式武器都有,不敢说是神兵,也绝对是做工精良,名匠铸造。客官要选刀还是要选剑?”
许忧正要答话,店铺之中却走出了一个人影,那人见到许忧,声音就传了过来,“哎,我道是今日喜鹊清早临门,原来是贵客来了,前几日大雪封山,许秀才过的可还好?哦哟哟,这幅打扮,难道是要去州府考举人?啧啧,不得了,不得了,许先生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若是此去中举,可是成为老爷,身份尊贵,光宗耀祖啦!”
许忧望了一眼,那人穿着一身金钱纹锦绣袍子,戴着方巾帽,富态可掬,不过并不认识。
一拱手,客气道,“掌柜的,竟认得我?”
“哈哈。”那掌柜的一笑,“丰雪镇地方不大,出了个秀才,谁又能不认识?许秀才可是来为开春科举作准备的?读书人君子六艺俱全,才是真的读书人,不配把好剑怎么显得出身份?”
说着,挥退了伙计,亲自走到柜台,眼睛一眯扫了一圈,拿起了一柄镶着漂亮石头,云纹雕刻剑鞘的宝剑,颠了颠,递了出来,“许生,州府不比丰雪小镇,只有这等宝剑挂出去才让人看得起,既雅趣,又有英武的风骨。云刻纹络,精雕细啄,大师手笔,都是丰雪镇人,这柄剑本该五十两,如果是许生四十两拿走便是!”
许忧接到手里,欣赏了一番,拔出剑身弹了弹,声音清脆。
不过并不满意,退了回去,“劳烦掌柜重新选一把,不求好看,能防身即可!”
“哦?”掌柜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到了许忧身后背着的猎弓,露出恍然,“是在下疏忽了,许生常年进山狩猎,弓艺娴熟,有武力傍身,是真正的读书人,华而不实当然不合胃口,好,待我再挑一柄!”
话毕,毫不犹豫,又从一排排剑器中选了一柄,直接拔出了剑身,雪白晃眼,隐隐有轻吟响声,“许生这柄剑可好?剑身螺纹钢打造,刃是叠层钢,剑柄上缠着金银丝线,剑尖几乎和剑刃一样宽,均衡感十足,比不得神兵利器,却也是一等一上品,锋利无比!同样四十两银子!”
许忧盯着这剑,虽然不可能和掌柜形容的一般好,却也称得上精品,剑身绽着寒芒,不断吞吐,心中满意。
思考了片刻,就取下包裹付钱。
“多谢掌柜了,这剑确实不错。”
钱货交易,拿到手中,重量十分适宜,握着也显得舒服趁手。
顿时觉得四十两银子花的值得。
将剑系在腰间,与店主打过招呼,就走了出去。
“你这贼偷儿!敢偷大爷的东西,真是不知死活,哥几个给我围住,得要好好修理一顿!”
许忧出了‘精兵坊’,正打算去置办一身衣服,干粮。
忽然,街市一旁的小巷子传来一阵吵闹,让他停下了脚步。
走近,四五个汉子正围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年纪不大的瘦小人儿,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那瘦小的人瘫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个钱袋,脏乎乎的脸上挂着惊慌,显然吓极了,不过嘴角却紧紧的咬着,努力的瞪着几个大汉。
“哟嚯,小样!还敢瞪大爷?哥几个今天打死这贼娃!”
这几个人,许忧倒是认得,都是丰雪镇的泼皮,学过几天拳脚,仗着身子壮,到处惹是生非,争勇斗狠,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十分讨人厌。
喊话的叫做马六,是泼皮中的头子大哥。
许忧见这情形眉头就是一皱,想要阻止,不过,这一次看样子确实是这瘦小的少年先偷了这几个泼皮的东西,一时又停了下来,观望着。
‘啪’
泼皮马六倒是毫不留情,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倒了小偷,夺回了钱袋,掂量着,直接揣进了自己衣兜。
“呜呜呜,你们胡说……那是我的钱,我给爹的救命钱!还给我!”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那瘦弱的人却从雪里抬起了头,哭了起来,声音清脆轻灵,泪水刷着雪水,洗干净了脸,露出清秀的面目,大概十二三岁。
“嘿?哥几个,竟然还是雌儿,今儿个是走运了?你这贼丫头!什么是你的钱,偷了大爷的钱袋,还敢诬赖大爷,嘿嘿嘿,这么不识好歹,可就不能这么便宜你了。”
马六望着眼前的小丫头,先是一愣,随后乐了,脸上挂起了龌龊的淫笑,招呼着几个泼皮围得更紧了。
每个泼皮几乎都是对马六露出心领神会之色。
许忧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股怒气立刻就是直冲脑门。
大喝道:“马六!我还以为你们平日只是犯些小错,不曾昧过良心!没想到竟然无耻之尤,还不住手!”
惊雷般的吼声,让几个泼皮顿时一阵慌乱。
不过泼皮们转过头,看到只有许忧一个人,却又镇定了下来。
领头的马六皱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对许忧色厉内茌道:“许秀才,这不关你的事,这贼丫头偷了我的钱袋,哥几个只是教训她一下,教她做人的道理!你若现在退去,哥几个看在都是丰雪镇的乡亲,不与你计较,不然,哼哼,连你一起揍!”
“呸!做人的道理?你这泼皮也懂?你的鬼话能糊弄我?”许忧瞪着眼睛,如金刚怒目,生出一股威严,声音刚正不阿,“放下你们的龌龊心思!把钱袋还给别人!”
“不然……”
‘噌’一声,剑已出鞘,遥遥对准。
许忧常年打猎售猎物,一手弓术武力在丰雪镇很有名声,平日里读书自然也有一股正气,如今更是踏入武道修行,出手威势凛凛,如剑的目光顿时让几个泼皮一阵心虚。
“……哥几个,怕什么,不过是一个穷秀才而已,带把剑就以为自己武功盖世?学人行侠仗义?笑掉老子大牙!今日若退了十里八乡怎么看我们!并肩子上!老子还真就不信他一破书生敢当街杀人!”马六被剑身寒芒晃了眼睛,心虚的后退了几步,待反应过来,顿时感觉丢了老大人,脸色羞恼的涨红,大叫起来。
街头青皮混混,自诩义气无双,最重脸面,马六的话让其余几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虽然心中有些发颤,但是说到这地步,也只有硬着头皮大吼扑了上来。
许忧冷冷一笑,一点不在意,眼神凌厉,“你们几个真是好胆子!”
冷喝出口。
身子如猿猴扑动,灵转跳跃,一下如同饿虎扑入羊群。
砰砰砰!!
脚踢,拳砸,剑拍。
几个只会几手子庄稼把式的泼皮顿时就滚地葫芦一样躺了一地。
其中马六最惨,脸砸进了雪中,门牙崩落,青紫一片,如同开了酱油铺子。
“还不把钱袋交出来?”
许忧俯视着倒地的众泼皮,再一次开口。
“我交你妈!”
倒在地上的马六,大吼一声,如同受了极大的侮辱,掏出了藏在腰间的匕首,趁着许忧不注意,忽然暴起,雪亮的短刃闪烁着寒光朝着许忧的腹部狠狠捅来。
极快的冲刺,脸上一片凶恶狰狞。
‘唰’
寒光忽然一闪。
一道血线飘起。
马六的眼睛登时圆睁,一脸不可置信,“你…”
而他的喉咙,已经被划开,鲜血汩汩如泉,再也发不出声音。
身子缓缓向后栽倒,染红大片雪。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好剑!”
“该杀!”
许忧脸色淡漠,心中一片平静,一点没有初次杀人的恐惧。
反而是生出一股侠义豪情。
收剑放入腰间,眼神一扫其他泼皮,冷如冰,
“谁说书生不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