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一闪而没,凌音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涌上了一股强烈的疲软感。但是无论如何,这时候的任何倦怠都是致命的,他咬破舌尖,腥甜的鲜血流进喉咙中,以此才能保持着大脑的清醒。
他拖着青铜剑,越过白骨暴龙和大荒人尸,朝着大山深处跑去。
夜色已经全黑,大荒的黑夜黑到令人发指。
于是黑暗里亮起无数深绿色的幽光,这倒恰如其分地帮凌音照亮了前路,他的臂膀又酸又痛,如同刚拉完了数十个标准的引体向上,竟微微抬手,肌肉撕裂的痛楚便席卷全身。
也不知跑到了大荒何处,但却始终没能找到宋轶的身影,他手中拖着的青铜剑却轻微震颤起来,发出嗡鸣。
整条手臂用不出一点力气,青铜剑轻易便挣开凌音的手掌,径直悬立在半空。纯净的青光萦绕着剑身流转,勾绘出圆滑曼妙的螺旋线。
远空响起一声嘹亮的剑鸣,星空也因此颤栗。
青铜剑紧接着发出清脆震鸣,和远空的剑鸣遥相呼应,抑或是针锋相对。剑身的青光大盛,散发出一种无形的王者威势。
凌音被威势压迫地几近窒息,他远离青铜剑退出好几十步,才稍稍好受一些。
不远处的白骨暴龙和大荒人尸再不敢靠近,它们开始踧踖不安地一步步向后退却,敬若神明。
远空的剑鸣之声愈发尖锐而嘹亮,一道湛蓝的流光划破星空而来,伴随着万道凛然剑意,所过之处,尽为齑粉。
来不及避散的白骨暴龙和大荒人尸,顷刻之间化作粉尘,便连山体巨石甚至虚空,都支离破碎。
待流光悬于半空,凌音才勉强看清那是一柄剑,兴许更恰切地描述,那是一道虚缈的剑光,或者光剑?
他极难以用言语或者词汇去形容这道流光。
青铜剑和流光在半空对峙,青蓝两色光眨眼间交错相接了千万次,其间的空气扭曲压缩,发出刺耳的气爆声。
凌音被气爆的推力推出去好几丈,在石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儿,撞到一块平整的石体上才停止。
他喉咙一甜,从心口涌上一口血来。但他强行将血咽了回去,扶着石体爬起来,才诧异地发现这块硕大的石体,竟然一块通天石碑。
借着青蓝两色剑光,凌音的目光沿着碑面往上扫望,蕴藏着强烈剑势的一列古字深刻在石碑上,其形体和青铜剑上的“太虚”有些神似,却又有分别。
凌音隐约辨识,那是“上虚剑魂谷”,他想,如果王舒雅在的话,大概能给出比这更可靠的答案。
青铜剑和流光的对决接近尾声,青铜剑身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而悬浮在半空中的流光,周身的万道剑意尽数消失,连自身也黯淡到了一个极弱的程度。
显然,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较量。
凌音刚扶着石碑站稳,虚弱的湛蓝流光,以一个肉眼难见的速度刺入他的眉心,一闪而没。
这一刻,悬于半空的青铜剑,终于青光尽失,晃晃悠悠地摔落在地面上。
凌音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正在被无数蚂蚁啃嗜,撕心裂肺的疼痛促使他失声长啸,甚至用脑袋猛烈地撞击石碑。
然而,痛苦并未缓解,他终于不堪重负,彻彻底底地昏死过去。
等他张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立身于一片星空中,不远处,一柄流转着蓝光的长剑悬浮着,周围跳窜、肆虐着无数凌厉剑意。
“难道我又到了星空骨路上了吗?”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没有所谓的星空骨路,这片星空很暗,一眼望去,除了隐隐可见的星体碎片,看不到一颗闪烁的星辰。
“这是你的识海,方才和太虚剑对决,我伤得很重,所以借你的识海暂住疗养。”蓝光萦绕的长剑传出声响,居然是人类的声音,更让凌音惊奇的是,那竟然是汉语。
“我是上虚剑的剑魂,放心,我没有恶意。”那声音迟疑了半刻,又补充道,“我伤得太重,无法控制这些肆虐的剑意,所以近些时日你的脑袋会疼一些,你且忍一忍。这对开拓你的识海星空也大有好处。”
他说得这样理所当然,以至于凌音有那么一刻感觉是自己占了他绝大的便宜。
“阿席八!原来头痛是你搞得鬼!”凌音怒目而视。
可是,长剑悬在星空中,归于沉寂,任凭凌音叫破喉咙,也全无反应。
他又胡乱叫嚷了几声,大致上从剑魂的十八代祖宗问候到了他老母,直到口干舌燥,他才终于放弃这种恶语相激,咕哝道:“这样都不理我,不会已经挂了吧?”
他疲惫地揉搓着太阳穴,可是紧接着大脑传来剧烈的痛楚,他的身体顿时虚幻起来,一点一点开始消失。
视野一瞬间消失,待他睁开双眼,脑袋依旧有些轻微的胀痛,山谷里的光线略显刺眼,他努力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将瞳孔完全张开。
身前的石碑高耸入云,浑然像是一座笔直的大山,剑势勾勒的古字在光照下更显神武,不禁让凌音浮想联翩——
仿佛眼前浮现一名衣袂飘飘的不世强者,执剑如挥毫,用凌云剑意镌刻下这气贯长虹的剑痕古字。
太虚剑抑或者上虚剑,究竟藏着怎样的一段过往,或者说——历史?
念及此处,他不免低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青铜剑。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走过去,低身将青铜剑拾起,横在身前抚摩打量。
青铜剑身爬满了细密的裂纹,可是剑锋依旧锋锐无比,他的拇指轻轻碰触,便划开一道浅浅的血口。
凌音将拇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将伤口止血,他轻轻拍了拍胀痛的脑袋,拄着青铜剑往前走去。
浑然不顾肢体酸痛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在山脚下搬了些碎石块,堆放在石碑下,叠成一个小凸包,然后用青铜剑切出一块方正工整的石碑来,立在小凸包前。
他颤抖着抬起剑,剑尖抵在石碑上,却踌躇了良久。
终于,他似乎作出了决定,泪水滑落的同时,剑尖开始在石碑上移动,缓慢细致地刻出两列一大一小的字来:
——恋人宋轶之墓
——凌音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