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亮,凌音走出石屋查探了一番,一眼望去,视野里除了乱石便是起伏于雾霭中的荒山,这间石屋,或者说那个老婆子,看来是这大荒里唯一的人迹。
这是他们自踏上星空骨路以来,除了荒星巨人之外,第一次见到的活人。
在石屋里等了许久,原想着和老婆子辞别,可是直到屋外的光照透过木窗将石屋照得通亮,老婆子还没归来。凌音和宋轶终于不再等候,拿起行囊不辞而别。
大荒上的雾霭变得浓郁起来,起伏的山峦逐渐拉近到眼前。他们踏进了连绵荒山,显而易见,这里的大山人迹罕至,所以没有现成的山道可行。
凌音只能用青铜剑挑开乱石抑或砍断枯木,蹒跚前行,这使得他们的行走速度慢上了许多。
深入到山谷腹地,黄昏莅临,山谷的地面开始起伏震荡,风里载着巨兽的咆哮。
“怎么了!?这是什么声音……?”凌音将剑刺入地中,以稳住身形,回眸问道。
宋轶亦一脸茫然地环伺,也在寻找声源。
脚底地面的震动开始加剧,咆哮声也随之嘹亮,几具巨大的骨架从群山环峙中走进山谷。
凌音的眼界里甚至不能装进完整的骨架,他只能看到骨架的下体,等他将目光逐渐上移,足以看到骨架上体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些巨大骨架,竟然像是传说中生存于侏罗纪的暴龙。
宋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些白骨暴龙凹陷的眼部,那里生起两团深绿色的幽光,她此刻心中终于明白,那夜他们目睹的巨大轮廓,正是眼前这些体型庞然的骨龙。
四面八方涌现的白骨暴龙像是受人指使一般,朝着凌音和宋轶蹦来,原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大荒人尸,此时也显露出了强烈的敌意,在荒山上或者山谷中不断涌现,尾随着白骨暴龙而来。
“我们被包围了!”凌音环伺四周后,终于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他将青铜剑握紧,四下观摩了一番白骨暴龙和大荒人尸,才继续说道:“这些东西好像特地冲着我们来的……”
“可是,它们怎么会突然发难……?”宋轶不解地问道。
几具白骨暴龙已经近到身前,凌音来不及去思考宋轶的问题,举剑迎上,对身后的宋轶喊道:“找机会逃跑!”
他手中的青铜剑化作一道青光,可能凌音也没估计到青铜剑的锋利程度,剑锋砍在白骨暴龙的腿骨上,瞬间便将粗大的腿骨轻易削断,露出平整的切面。
暴龙轰然倒地,压垮了好几具就近的大荒人尸,它不甘地趴在地上疯狂嘶吼,震得凌音险些昏聩过去。
见识到了青铜剑的锋锐,凌音变得胸有成竹起来,他提剑而上,接连砍翻了几具白骨暴龙,杀出一条路来。
宋轶紧跟在他身后,他每杀进一步,她便跟进一步,如此前进了七八百米。
凌音终于力竭了,可是白骨暴龙和大荒人尸的数量却不减反增,他却再也举不起剑来。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充分准备,再不做任何没有意义的无谓抵抗,他将剑插在地上,挺直了脊梁,像是一名疆场上拄剑而立的战败的将军,要用最有尊严的方式接受死亡。
可是大荒人尸们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越过他朝着身后的宋轶扑去,骨龙们昂扬着脖颈,和他对峙着,它们畏惧着他手中的青铜古剑,便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它们的目标竟然是宋轶!混蛋!”凌音拼起最后一点力气,双手握剑柄,将青铜长剑抡出去。
剑锋削铁如泥,好几具大荒人尸被拦腰斩断,半个身子滑落到地上。可是大荒人尸的数量终究是太多,宋轶很快便被它们捉住,任凭她拼命挣扎,却依旧于事无补。
“放开她!”凌音怒吼一声,拖着剑冲上去,可是几具白骨暴龙率先抢到了他身前,拦下了去路。
“凌音你快走,它们的目标是我!”宋轶含泪朝着凌音叫道,四具大荒人尸将她高举起来,朝着山谷更深处走去。
“宋轶……”凌音被白骨暴龙缠住无法脱身,眼睁睁地看着宋轶被抬走,他鼓足劲挡开暴龙的巨爪,侧身翻滚出几米,脱开了它们的围困,起身立刻向着山谷深处追出去。
身后的暴龙震怒,发了狂一般朝着凌音进攻,凌音还没跑出几米,便被巨爪拍中脊背,一下子扑到在地上。
背后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凌音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背肌破开,鲜血汩汩流淌而出。他忍痛咬紧了牙,用剑支撑着站起来。
白骨暴龙伸下脖颈,一把将凌音抓在了爪中,它长大了口,露出一排尖锐而雪白的巨牙。
凌音的脑袋被暴龙摆在了牙齿上,只要它轻轻一合牙,凌音便会如同被斩首一般,脑袋滚进暴龙的口里。
他奋力挣扎,然而,暴龙有着千斤之力,巨爪越捏越紧,使他逐渐连呼吸都出现阻滞。
大荒上的光彻底淡尽,无数星辰点亮夜空,空气里四处弥散着干尸的臭味。
无尽的黑夜里亮着一点灯光,石屋的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名行将就木的老婆子拄着木制手杖站在门里,也不知道她何时回到的这间石屋。
老婆子蠕动着她掉光了牙齿的嘴巴,深深窅陷的眸子凝望着星空,然后远眺大荒,念叨着听不懂的言语。
夜风吹进屋里,吹得紫火摇曳,映照得老婆子的面容沧桑而憔悴。
她最终叹了口气,合上门,步履蹒跚地挪到石炕上坐着,炕边的石桌上照旧摆着一副碗筷,碗里盛满了肉。
凌音曾经设想过一万种死法,甚至在星空骨路上,他也有一千种可能死去,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可能会这样死无全尸。
他不甘心地怒咆一声,体表赫然流转出一圈淡淡的星光,硬生生地将暴龙的巨爪撑开。
他的臂膀里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长剑在手,一个长弧圆抡斩在骨龙的脖颈上。
白骨暴龙的头颅应声而断,摔落在地上,击起几层厚重的尘土,然后滚出数丈。
凌音从暴龙的口中爬出来,似乎尚不解气,一脚踢在白骨暴龙的头颅上,却愣是痛得直跳脚,怒骂了一声“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