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二的学生,杨娇虽然英文成绩向来优异,但翻译这类文章已然有些吃力。她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投入里面,对于梅花楼那日的一瞥也就很快淡忘。
这天她在出版社翻译了2个小时,觉得有些头昏脑涨,便起身稍作活动,无聊之余便在书柜中翻阅起来。书柜里面各类词典、英文名著、杂志不少,杨娇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也翻阅过几次。最上面排左首放有一则卷宗,颜色蜡黄,装束散乱。杨娇一直都没碰过,想来这卷宗放在这里虽算不上重要,但这类文件终究不方便随意翻看,但今天突然鬼使神差将其拿下,小心翼翼打开。
入目是一篇篇散页,都是中英混杂,上面一排英文印刷体,下面是手写的中文翻译,顶部记录着姓名,各处又用红笔划了勾叉。往下翻去,诸页字迹各殊,显然这是各类应聘翻译的人来做的笔试。往下没几页就见到了阿敏的,勾叉参半,看来不太理想,又几页便见了自己的字迹,全篇倒没有×,只几处用圈划出,看来是存在异议。
杨娇三指摁住封面,拇指和食指一页一页拈指翻看,只见之后是一些其他专业的翻译,有计算机,有法律,有医学,专业词汇繁复,大都看不懂。陡然一页翻开,墨印浓厚,字迹粗大,势如嶙峋怪石扑面而来。杨娇觉得好奇,将上面测试卷放到一边,拈起那页细细打量。
这也是一页测试卷,每隔几行就有排细细的英文小字,下方却是手写,应当是碳素钢笔写成,铁画银钩,笔锋遒健,狂放处宛如金蛇狂舞,但见燥湿相间,浓淡有致,如云霞障天,深得草书之妙。杨娇虽不懂草书,但一看之下也觉赏心悦目,和平素学生的字迹浑然不同。
看过字迹,再细读内容。这篇翻译题材看来都是截取的小说段落,杨娇自也能译,但这篇翻译却文辞精妙,引经据典,或化用诗词,或妙语连珠。文风不似翻译,倒像古书古籍。杨娇想起翻看过的红楼梦,只觉字里行间倒与之相似些。杨娇越看越惊,心道这绝非普通人手笔,再看旁边也无红笔批阅,更加认定怕是哪位大师手笔。她目光往上扫,但见顶部姓名一栏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梅花楼。
杨娇心中突突一阵跳,心道原来是大学里顶有名的才子梅花楼的杰作。她也素闻梅花楼之名,听其学识广博,学生之中鲜有人及。杨娇虽然学习很好,但对才子一类并不感冒,但今日一见觉得果然与众不同。她深吸口气,左右望望,突然心生一个大但的决定,将这页轻轻抽出,放进包里。再将单页堆放回卷宗,将之别好放回原处。
做完这些,杨娇心头狂跳,也没心思翻译,匆匆收拾好便离去了。
今年热得惊人,还未到七月温度便让人炎热难耐。
下午考完大家如释重负回到寝室。
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浏览网页,有的在闭目小憩,女生301寝室安静地惊人。暖风吹过,窗口风铃叮铃铃作响。上网的阿敏突然说:“喂喂喂,小李子是今天来我们宣传电影诶。圆圆圆圆,别睡了!”
叫圆圆的是那个圆脸女生,她一下惊醒,惊呼“是今天吗!啊啊啊,最近考试太忙都忘了。”
阿敏说:“在大礼堂呢,4点钟开始,现在去还来得及。”
圆圆忙说:“那赶紧啊。”
小媛也放下手机说:“那我换件衣服。”
阿敏点点头,目光落在兀自盯着一页纸出神的杨娇身上。“娇娇!!”
“嗯”杨娇答应一声,将纸小心叠好放入枕下,说:“我也换件衣服。”
阿敏叉腰说:“快去快去。”
杨娇说:“你们先走,我还要再化个妆。”
阿敏说:“那我们去给你占座!”
于是三人先行出发。
路上阿敏说:“奇怪了,这娇娇不是最喜欢小李子吗,怎么今天这么不积极?”
小媛说:“也很积极了,都化妆了呢。”
阿敏说:“不对,这事应该她写在日程上,早早就该提醒我们,结果是我发现的,你说奇不奇怪。”
小媛说:“也许是考试忙晕了头吧。”
阿敏说:“小媛啊,可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忙着考试好吗!”
圆圆说:“我看她每天盯着那什么纸看,不知道为什么。”
阿敏说:“不会是谁给她的情书吧?”
圆圆说:“有可能耶”
三人立刻兴奋起来。
“喂,这丫头不会背着我们偷偷恋爱了吧”
“很有可能”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了发现了一桩大大的奸情。都巴不得杨娇立刻赶上来好对她刑讯逼供。
但后来等杨娇来时大家都把目光注意在电影宣传会上,又将逼供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杨娇见了偶像也是心神荡漾,直到第二日晚上自习时仍忍不住拿笔写其名字。
Leonardo DiCaprio
写了几遍,突然又在下面写下莱昂纳多迪普里奥几个汉字,杨娇微微一怔,她平时写外国人名都是写英文。再定睛一看,几个字竟有些张牙舞爪,和自己平日工整的字迹大相径庭,杨娇吃了一惊,暗想莫非真像阿敏所说,自己是着了魔了?
晚上回到宿舍,杨娇忍不住又拿出那张令她着魔的纸张,怔怔望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好一会儿,突然将纸重重往床上一按,脸上竟闪过一丝红晕。她喃喃道:“这字怎么写得这么好看?我又为什么会觉得字好看?”
她闭目躺在床上,呆呆地出神。自己从来只会觉得哪个男生好看,哪个女生好看,怎么会觉得字也好看得不得了?
这个梅花楼又该是怎样的人,长得也和他的字一样好看么?
虽然闲暇时脑海中总对这一页纸念念不忘,但正事依旧要办。她偷了梅花楼这一页,虽然说不上什么大事,但总觉得心中有愧,故而也尽量不去出版社,能在学校翻译就在学校,不然就在布鲁克林里面。
布鲁克林是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不出名,却很安静,环境也好。星巴克太吵闹,杨娇就找到了这家。
这日杨娇在布鲁克林点了杯卡布奇诺,准备开始一下午的翻译工作,却听得高跟鞋声,前面阴影晃过,抬头见一个白色衬衫紧身牛仔的女人走进了咖啡厅。
杨娇不由惊呼“Sherry!”
这女子正是出版社总编Sherry,她见杨娇也微有些吃惊说“Joe!”
Joe是杨娇的英文名,全称应该是Josephine。
Sherry对吧台说“cappuccino,thanks”扭头打量杨娇说:“来这里翻译?”
杨娇点点头“这里安静些”笃地觉得不妥,言下之意是出版社就不安静了?
Sherry说:“这里很清静,我常常审稿也在这里。”
杨娇轻轻颔首,也不知说什么。好在Sherry冲她一笑就在隔壁一张桌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办公。
布鲁克林又恢复了安静。
过得两钟头,杨娇工作告一段落,关闭界面,长长吐了口气。转头见Sherry似乎也刚结束手头工作,她将笔记本合上,低头默默抿着咖啡。
杨娇看她一会儿,她突然也侧过头看着杨娇,笑道:“翻译完了?”
“呃”杨娇捋捋刘海,说:“翻译完一段了。”
Sherry说:“来聊会儿吧。”她扫了眼,见大厅还各坐了两人在办公,便说:“我们去里面。”
大厅里面还有装饰着一道拱门,两人端着咖啡进去,这里面光线更暗,Sherry随手把壁灯打开。杨娇才发现这里面空间虽然不大,但壁炉地毯,油画钢琴装点得非常充实,俨然是一副美国家庭的标准装扮。
Sherry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对面沙发坐下,说道:“这家的老板是我一位朋友。”
杨娇赞叹说:“Sherry你真厉害”
Sherry说:“我朋友是美籍华裔,在美国长大,却在英国留学。”
杨娇问:“Sherry你是英国读书的吗?”
Sherry说:“我在伦敦大学读的英国文学。”她微微偏头看着杨娇“Joe你以后一定也要出去的吧。”
杨娇点点头。
Sherry说:“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会往西方跑,其实Joe,你的气质我非常喜欢。”
杨娇笑道:“谢谢你Sherry.”
Sherry说:“按照东方的审美你未必是个大美女,但如果在西方国家,你的气质身材就十分出众了,假如我是男生,可会被你迷死”
杨娇说:“Sherry你才是大美女呢。”
Sherry讲了讲自己的经历,又问起杨娇学业生活情况,说道情感,Sherry说:“以你的条件,我看追你的怕是有一个营了。”
杨娇嗔道:“Sherry你少来打趣我!”
Sherry说:“那你有看上眼的吗?”
杨娇说:“倒没有看不看得上眼,只是有些适合有些不适合。”
Sherry道:“所以不适合的多,适合的寥寥无几。”
她话虽带着促狭,但一语中的,杨娇也无可辩驳。Sherry轻笑说:“人才济济的K大都没有Joe看上眼的,眼光实在高”这话不甚客气,但她柔声细语说出来却叫人生不起半点脾气。杨娇求说:“Sherry你就不要嘲讽我了,我想我还是以学业为重吧。”
Sherry说:“你现在固然说以学业为重,但以后定有人能让你分心旁顾。”
杨娇心想:不消以后,我现在就已经被那个梅花楼弄得心神不宁了。可我喜欢的是他的字,并不是他的人。他人是怎么样我又不清楚。
她想到此处不由脱口道:“Sherry,你认识梅花楼么?”
这个问题她在心中萦绕了很久,她想既然在出版社找到了梅花楼的试卷,那说明梅花楼也来过这里应聘,至于成功与否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就是出版社中与她擦肩而过的某人。
Sherry闻言一怔,倒是没料到她突然说到此处,回答说:“自然认识。”
杨娇一句话问出也颇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这么打听太过冒昧,也显得太不矜持。她握住咖啡勺不住搅动,眼睛也盯着杯中黑色的漩涡。
Sherry不知道她想问些什么,索性也不出声。
“那……”过得片刻杨娇继续说:“他在我们出版社工作?”
Sherry说:“过去翻译过几篇短篇小说,现在倒是没有了。”
杨娇问:“那你和他关系好么?”这话一说又觉不妥,一个主编和一个学生为什么会要好呢?但心中又总觉得梅花楼不该是个学生。
没想到Sherry笑道:“关系好我不敢说,你如果问他,他一定说不好。不过呢,我挺欣赏他的,是个很有趣的人。”
杨娇说:“很有趣?”
Sherry说:“其实我和他接触的不算多,我们是去年过年后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