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马河是河北省内唯一一条常年不断流的河流,他的一条分支蜿蜒地穿过了郑德禄所在的村庄,将这个村子分为了东西两个部分。沿着这条河逆流而上,会越来越接近太行山。在离北京市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小的村落,这片村落被群山包围,房屋外面都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如果站在高空向下望,房屋的白色屋顶会从绿色的树林里冒出来,就像是脸盆里冒出了一个一个白色的气泡一样。
这里就是已经被建成旅游区的天水村,村庄在被大水毁灭之前,完全是另一种景象。
在这个村落里,有一户人家,紧闭着家里的大门,大门口有一个女人跪在那里,像是在乞求里面的人给她开门。她不像是一个乞丐,因为这个女人穿得光鲜艳丽,尽管脸色有些枯黄,很可能是由于在这里跪了好久被光晒得,但难以掩饰她如此美丽的轮廓。尤其那一头秀发,从她身旁经过,你再有要紧的事也会停下来观看一下这个女人,你也许会放下手中的烟卷,只想摸一摸她那秀发,甚至你不会计较她干了什么坏事而去将她扶起来,因为你会觉得她的美丽足以宽恕任何她所犯得错误。
这个女人就是李凤琴。
对于天水村的其他人来说,她的错误也许就是来自于她那致命的美丽,他们不仅对这个女子置之不理,甚至还对她指手画脚,偶尔也能听到从人们嘴里说出让她赶紧滚回去之类的话。
她跪在这里已经快有一天了,她的肚子也向她发出了强烈的不满,她盯着大门,突然门开了,出来的是她的姐姐,她本想着直接冲进去,但根本不可能,因为她的姐姐就是怕她直接冲进去只打开了一个门缝,她的姐姐从门缝扔出了她的行李。
她的行李箱摔在地上,里面的衣服全都散落了出来。
“赶紧滚回你该去的地方吧。”说完,大门再次紧紧地闭上了。
这下她彻底绝望了。
你们也许会感叹天底下为什么会有如此狠心的母亲,这正是问题所在,如果她的母亲知道此刻她的女儿已经在门外跪了好几个小时,恐怕也会从床上下来亲自请她进来,可问题就是她的母亲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
她的母亲在一次上山的时候不小心从半山腰滑下来,摔断了腿,一直卧床不起,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回来了,这一切都是她的姐姐安排的。
她姐姐回到屋子后,她的母亲还问她:“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上午在门口大喊大叫的那个人是谁?”
她的姐姐十分从容淡定地说:“是咱们村子的那个乞丐,已经给了他很多吃得了,他就是不走,一直赖在门口。”
她的母亲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侧过身去,小声地呢喃道:“我还以为是琴儿回来了呢。”
说完继续对她的大女儿说:“如果你没事的话就去打听打听你妹妹的消息,看到她后你就告诉她你就说我想她了。”
然后转过身自言自语道:“这个琴儿,都多少年没有回家了,她肯定是在外面过得不好,不敢回来。”
大女儿就站在旁边,她能听到母亲说的话,却看不到她说这话时流下的泪,听到母亲这样的心愿,她也很是为难。她在门口徘徊了很久,终于再次打开了大门。她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凶恶地冲李凤琴吼道:“你怎么还没有滚,咱妈现在已经病得不轻了,要是再见到你非得把她气死不可。你也别再这里上演这么煽情的一幕了,咱妈要是想见你,她早就出来开门见你了,又何须你在这里费这么大的劲儿啊!”
她听着这些责骂,脸色还是如此平静。她终于动弹了一下,然后对她的姐姐露出了一种乞求的眼神,她说:“姐,我答应你我会离开,但是离开之前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她姐姐听到她会走,便说道:“说吧,看在我是你姐的份儿上就帮你,但是除了见咱妈一面的要求我不能答应其他都可以。”
她低下了头,似乎很不好意思开口,在嘴边小声地说道:“姐,你还记得上次我回家的时候带回了一个青花瓷花瓶吗?现在我需要把它拿回去……”
“好啊,你。”她的姐姐大声吼道,“我就知道你这次回家的目的不单纯,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来看咱妈的,本来打算刚才让你进去的,可没想到你竟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
她立马抬起头开始解释说:“我的确是为了咱妈才回来的,可是我和我的丈夫离婚了,他非要我将那个花瓶还给他,于是我就顺便来回家拿一次。”
“好一个顺便啊。”她姐姐大喊,“告诉你,那个花瓶早就被我卖了。你说不定又在耍什么把戏,被你骗过一次就可以了,我可不会再被你骗第二次,还有再次警告你,咱妈病了,如果希望咱妈多活一会儿,你就赶紧从这里滚开,李凤琴。”
说着,大门再次狠狠地被她大姐关上了,这次,应该是不会再有任何希望了。她只能默默地收拾行李,将散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行李箱里面装,她故意放慢了速度,总希望能在这个时间段大门会再次打开,直到最后一件衣服装进箱子,门还是一动不动,可李凤琴还是不肯走开。
如今面临这样的下场,一切都不能怪她的姐姐狠心,只能怪李凤琴本身就留给了她姐姐一个不好的印象,一是因为她们从小就和不来,从小就一直争吵,二来是因为李凤琴从很小的时候就逃出了这座大山,去面外的社会闯荡,期间她的母亲都是她姐姐一个人在照顾,这些日子她也一直没回过家,唯有一次回家,是在好几年前,她说自己结了婚,回家的时候也没有带回自己的丈夫,也没有给家里带来任何东西,只有一个青花瓷瓶。
第一次回家探访只是在家呆了两天而已,走的时候,还跟母亲要了一万块钱,这让她的姐姐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她大姐心里,总以为是她在外面惹了什么事端,才回家慌称自己结婚和母亲要钱。这么多年过去,李凤琴还是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这次回家,当然会引起她姐姐的怀疑,再加上刚才李凤琴不小心透漏了自己回家的目的只是为了取回那个花瓶,想让她姐姐开门进去显然已经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李凤琴似乎还是不想走,仿佛拿不到那个花瓶就不能回去一样。
到了傍晚,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乌云,云层在山顶聚集,就像给山顶围成的脸盆扣上了一个盖子一样,没过一会儿,风雨大作,雨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
李凤琴从未感受过这么大的雨,雨点打在它的脸上就像一颗石子落在脸上一样,为了缓冲这种疼痛感,她不得不下意识的扭动一下身体,这场雨似乎是在考验李凤琴的诚心,但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站在风雨里的画面能否让她那个铁石心肠的姐姐心肠软下来。
上一次回家的时候,老天爷就这么帮过她一次,这样的把戏似乎再也不能骗过她的姐姐,她没有时间等待,而是自己去争取机会,于是用自己的手臂使劲地敲击着他们家的大门,然而雨点在她耳边炸开的声音让她自己都听不到那敲门声,更何况是坐在屋子里的她们。
山里的土地是存不住积水的,没过一会儿,雨水竟漫过了她的脚丫,在风雨之中她对着那扇模糊的大门,再次跪下,然后磕了几个头,终于,她决定离开这里。
她望着眼前略显巍峨的山顶,托着已经被雨水浸泡过得行李缓缓前行,雨的确太大了,即便有树的遮挡也无济于事,如果这是一颗子弹打在她的身上,瞬间的毙命也许会减轻她的痛苦,但这样的雨滴实在是让她无法承受,再加上泥泞的山路,让这次逃离变得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她仅凭着自己本能的求生欲望,慢慢地向那个山顶靠近。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到达了山顶,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来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她只知道这里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她刚要下山,结果不小心从山顶滑落了下来。那一刻,她脑袋里想到的是她的母亲,她在想,是不是自己也这样滑落下来,就能将母亲身上的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滑落的时候,她的头不小心撞在了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昏迷了过去。
但也正是这块让她昏迷的岩石救了她一命,山的这一头就是那条京昆高速公路,若不是这块石头的冲撞,她也许就会滚落到路上被疾驰而过的车辆碾压无数次,此时她正好昏倒在了路边,每一辆车从她身边穿过,激起的水花都能溅在她的脸上。
她一个人躺在那里,天空的乌云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很显然,老天如果是想帮她,此刻早该停止了,而此时,乌云似乎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