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半路来到旅游客车的女子叫李凤琴,说起她的故事,不得不从另一个男人说起,这个男人叫郑德禄。
郑德禄的老家在河北省保定市区郊外的一个偏远的小镇里,从市区到他的家乡,有一条马路笔直地穿过。如果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或者是刚刚进入二十世纪的时候,你驾车从这里穿过,随处都可以见到荒凉的田地,你眼里的景色会十分清晰地从大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变成一片荒山土岗,直到你的眼前呈现出一片破败不堪的小屋和漫天飞舞的垃圾,甚至每走一步就能从地上惊起一片苍蝇的时候,你离郑德禄的家乡也就不远了。
现在的情况当然有所不同,尽管城市和农村还是有着如此大的差距,但你仅仅靠我刚才所描述的旅行,还是很难判断农村里绿化的街道和城市的小巷有什么区别,甚至你会怀疑是由一个城市来到了另一城市。农村的建筑当然也在变化,有些农村人在城市里生活久了,也喜欢回到农村过一种相对节奏较慢的生活,于是他们便回到村庄在农村里盖起了别墅,郑德禄就属于这一类人,但他与这些人不同的是他尚未拥有这样一栋让人觉得豪华的住房,甚至连一个像样点儿的房子都没有。
他的家还要远离这条公路,在村子的西北部。这个村子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户人家的围墙都是村政府统一改造的,墙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国画,让人觉得有一种艺术气息。光是从外面,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一走进郑德禄的家,你会瞬间惊呆,如果你是一不小心从门口向里面晃了一眼,你甚至会刻意退回一步以细细地观察一下他的住房。
那是上个世纪比较普遍的房子,墙是用青砖砌成的,房顶是用稻草加水泥筑成的,仔细观看,还能发现被雨水冲刷得快要倒塌的屋檐,墙的左侧面有一丝黑色的印记,应该是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不过这么破旧的墙有一样东西给人得感觉是新的,就是那层刚刚换上的窗户纸。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一条路直通屋子的门口,整个地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被装饰的花里胡哨的纸盒结果只是用来装垃圾一样。
当然这一切都不能怪郑德禄,他很早就去了城市打拼,当初村政府也只是为了不让这片土地破坏了村子的美好形象才重新给他的房子修建了围墙,如今郑德禄回到村子已经有几个月了,他却一直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不得不让人觉得他不过是在外面过不下去了才回到了家里。
他在村子里进进出出,也免不了遇到之前的朋友,看他每天都如此潇洒,穿得也很得体,实在不像是什么落魄之人。没有人去他们家做客,也就没有人知道郑德禄究竟在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过大部分人不去他家的原因不是害怕他们家的肮脏,而是害怕说话的声音也许会震塌他的房子,包括他的昔日好友王树斌在他回家这么久后也没有登门拜访过。
一天中午,王树斌正在熟睡的时候,从梦里传出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响声,他睁开眼睛正想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看见窗外蓝色的天空上有五彩的烟花炸开得画面,而方向正是郑德禄的家。他穿好衣服,抹了抹脸,便往郑德禄的家走。
从很远处,他就看到郑德禄家门口有很多人进进出出,还有几个孩子在门口放着鞭炮,门外的那个广场上有一间搭好的帐篷,有几个人正在往里面搬运桌子和吃饭用的餐具。
这样的场景王树斌再熟悉不过了,不是红事就是白事。
王树斌心里猜测郑德禄家到底发生了什么,郑德禄和他一样从小就成了孤儿,所以不可能是他的父母死了,最可能的就是郑德禄要结婚了。想到这里,王树斌再也不敢向前移动一步,他和郑德禄虽然是好友,却处处为难对方,否则郑德禄一个人去城市发展的话肯定也会叫上他,他们处处都攀比,而如今郑德禄先娶了妻子,他只觉得自己在一方面又输给了他。
现在让他为难的不是该如何去找一个妻子,毕竟他连女人都很少碰过,他此时此刻只是在纠结要不要进去给郑德禄送个祝福什么的。
正在犹豫之际,郑德禄从门口出来看到了这位老朋友,看到他后,郑德禄走到他的身边握住王树斌的手说道:“太抱歉了兄弟,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忘了通知你。”
事实上,郑德禄根本就没打算叫王树斌,这样的小把戏王树斌还是能够一眼看出得,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他还是十分客套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是要结婚了吗?”
“当然不是。”
郑德禄回答,王树斌刚要松一口气,结果郑德禄继续说道:“是给我的孩子办满月。”
王树斌把刚才呼出的那一口气又吸了进去,他发现自己问这话简直是自取其辱。郑德禄根本没有心情去细细欣赏王树斌脸上尴尬的表情,而是邀请他去屋子里坐一坐,说完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王树斌傻傻地站在那儿愣了半天,他想既然来了这里,不如进去看一看。
到了屋子里,他总算找到了一种平衡感。至少别人去他的屋子里做客,不会小到连坐得地方都没有,至少有几把像样的椅子,至少他的屋子不会让别人走过之后还留下一层尘土,他心里还在嘲笑郑德禄这分明就是在像别人证明自己的落魄而已。
可至少郑德禄有了自己的家庭,这是王树斌无法否认的,不过王树斌对那个刚满三十天此时正躺在那张况且可以称做是床的木板上睡觉的小生命可不感兴趣,他心里正在猜测屋子里哪个女人才是他的妻子,是那个拿着茶杯正在品茶看上去气质非凡的少女,还是那个站在窗台上用卫生纸无聊地擦拭着窗台上尘土的少妇。
郑德禄回来之后,所有人都在讨论他的妻子到底是谁,可一谈到妻子,郑德禄的脸上就露出另一种表情,似乎不想谈论她,郑德禄出门后,一个小伙子走到人群身边,偷偷地跟他们说:“你们不知道吧,其实他的妻子早就跑了。”
整个屋子的人都露出了一种惊讶的表情,只有王树斌,在心里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