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这里还有一位幸存者。”
李凤琴昏迷之中,感觉到有一双手正在按压自己的胸口,在这剧烈的疼痛之下,她终于苏醒了过来。睁开眼后,她看见一台摄像机的镜头正直直地照射着自己,她在别人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发现一大堆人正盯着她,那眼神就像盯着一只被救活的小狗一样。
“她醒了,我们又找到了另一位幸存者。”有人这样喊道。
一个记者走过来,将话筒递到了她的嘴角边,问了她许多诸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住在这个小镇?还有一些与之相关的问题,当记者问她在洪水冲垮这里之前她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立马变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从地上坐起来,避开了记者的提问。
她拨开围着她的人群,眼前的一幕让她大为震惊。
她先看到高速公路被几大块从山上滚落的岩石堵住了,山也塌下了一大块,原本平缓的山坡向下凹陷了一大块,高速公路已经被大水淹没,路上的车辆几乎都是漂浮在水面之上的。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往山上走去,几个工作人员立马拉住了她说:“小姐,不能去啊,山上太危险了,随时都可能发生生命危险。”
李凤琴根本不听他们的劝阻,像发疯地野兽一样咬开了那些拉住她的人,然后狼狈地向山上爬去。到了山顶,她向下一望,原来的村庄不见了,雨水从北方的山上慢慢流下来,形成了一条小河,这个“脸盆”灌满了雨水,她的家乡就浸泡在了这个“脸盆”之中。
仅仅是一个瞬间,她就经历了心里学上所描述的悲伤的五个阶段,她坦然的接受了事实,但人们看到缓缓从山下走来面无表情的李凤琴时,很怀疑她是不是被这个场景吓倒了,又是不是在用表面的平静来掩饰内心的波澜,说不定下一秒钟,她就会拿起摄像师的机器扔向任何一个让她不高兴的人身上。
所有人都不敢跟这个平静的女人说话,她从山上走下来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直到确定她真的没有事情的时候,一个记者叫住了李凤琴并跟她说道:“小姐,发生这样的灾难我们的确为您感到不幸,但您必须接受事实。我们在此地专门设立了避难所,如果您无家可归的话,就跟我到那儿先避一避吧,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幸存者。”
李凤琴没有说任何话,而是跟着那个人一起往公路边的一间屋子走去。刚进了屋子,她就看到了很多和她一样如此狼狈不堪的人,她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沉默不语,静静地喝着从工作人员那里端来的开水。她本来就是无家可归,被家人抛弃的孩子,她在母亲抛弃了她之后就没有了生的希望,可今天看着这么多人多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她心里竟有一种平衡感。
她静静地观察着这些幸存者,她们和自己都是一个村子的人,里面有她认识的邻居朋友,还有昨天骂过她让她滚开的人,看着她们和自己一样,心里只觉得大快人心。
不经意间,她在这些幸存者中找到了一个让她害怕的女人,光是看她一眼就足以让她浑身发抖,那个人就是她的姐姐,此时她的姐姐,身上盖着一块白色的布匹,蹲坐在角落,像是思索着什么。
李凤琴看到她姐姐后,脑海里开始勾勒着这样一个画面:她离开后,大雨依然在下着,当洪水从山头倾泻下来像魔鬼一样席卷了他们的屋子的时候,她姐姐看着倒塌的房屋,又看着正在拄着拐杖想要逃走的母亲,她没有犹豫,丢下母亲,自己一个人爬出了屋子,而手无肌肤之力的母亲,就这么被大水冲着。也许在被冲走的最后一秒,还在伸着手向她求救,而她十分狠心,头也不回的向那个山头走去。
想到这里,李凤琴攥紧了拳头,真想狠狠地过去抽自己姐姐几个嘴巴。她为了抑制这种冲动,只好选择出去走走,因为一看到她那张脸,就忍不住这种情绪,况且她也实在受不了从屋子传来的一阵一阵的哭泣声。
李凤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面对繁花似锦的家乡就这么被水冲走的事实,心里竟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有时候人们总是会把自己所面临的痛苦描述的如此夸张,总觉得把自己所经历的苦难放在任何其他人身上都足以将他打败无数次。
救援队在山的另一面找到了无数死去的人,直升机也在上空飞着寻找那些在雨水中被淹没的尸体,一些记者也现场直播着这些画面,有一个记者站在山头,对着镜头说道:“这下,我们终于知道这些幸存者来自哪里了?让我们想不到的是,在这座山的另一面竟还有一个村庄。我想这些幸存者也许就是来自于这个村庄,现在我们的救援队正在进行搜救,希望还能从里面找出其他幸存者。”
这本来只是一个自然灾害,在这些久经沙场的救援队来说算不得是一件什么特别大的灾难,但看着一具一具被打捞上来的尸体,这场灾难所带来的损失也在不断的增加。随着伤亡人员的增加,又有另一部分救援队赶到了。一些领导看到这些画面之后,开始责怪他们为什么不进行及时的救援,他们的理由是他们真的不知道这里有一个村子,的确,若不是因为这场灾难,所有人都不知道在这群上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庄。
随着救援人数的增多,被打捞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这些尸体被整齐地摆放在了一间屋子里,他们要么被水冲走了胳膊,要么就是没有了腿,即便有完整的,也被水浸泡的腐烂了。李凤琴亲眼看着救援队往屋子里运送尸体。
这时一个警察来到这里,盯着这些尸体看了很久,然后走到一具尸体面前说:“这不是之前正在通缉的一个杀人犯吗?“
李凤琴本来在和这个警察一起看着这具尸体,她突然看到有两个人抬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个人躺在担架上,左腿已经彻底断了,头发也是花白,脖子上还带着一条金色的项链,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她死去的母亲,这下她再也不能安定下去了,她一下子扑到在了母亲的尸体面前,冲着她开始大哭。
她嘴里说着忏悔的话,工作人员劝说了好久也无济于事,最后只好强行将她拽开。她在地上擦干眼泪,突然攥紧了拳头,向避难所里跑去,她直直地往自己的姐姐身边走去,一拳打在了她的脸上,她的姐姐毫无防备,直接被她打倒在地上。
她的姐姐刚反应过来,并准备反击,结果又是重重的一拳,李凤琴一边打嘴里一边骂道:“你这个混蛋,要不是你昨天不给我开门,我母亲今天也不会死。都怪你,快还我的母亲。”
她的姐姐来不及擦嘴角的血,直接抓住李凤琴的头发,骂道:“你******少在这里假慈悲了,你一出去就是三年从来就没有回家看过她,现在这个时候你在这里把责任都推给我,三年来都是我在照顾咱妈,要不是你回来,也不会带来这场灾难。”
若不是被工作人员拦住,她的头皮似乎都快被她的姐姐扯下来,此时她的这些乡亲们都用一种厌恶的眼神望着李凤琴,李凤琴心里清楚,这些人都在心里暗骂她,也都认为是她的回来带来了一场大雨。
“自己不孝顺,还有理由在这里撒野。”有人这样骂她。
李凤琴似乎不甘心,工作人员害怕他们会再次发生争执,就强行把她带走了,出门之前,李凤琴冲着这些所有的幸存者发出了嘶声力竭地一句话:
“该死的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