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赶着路,走了约莫二十来里,莫不悔指着前头一座大山,说道:“前面就是虎跳峡了,要是现在不赶着过去,晚了就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了。”众人打起精神,步伐迈大,不出多时,已到了山脚下。只看这座山高耸齐云,山上树木林密,云朵缭绕,背着午后日照这边山腰上有一条抹泥色的羊肠小路,长约数里,小路一边山崖石壁,陡峭不堪,一边万丈深渊,不能见底。宽敞一点的地儿还尚且容的了两人并肩而过,要是窄一点的地方就是一人过去,也要全身贴着崖壁摸索前行。路小风看到这条小路如此险要,心中暗暗想到:“要是山中真有大虫,走在这条险路上,又没有其他路,其他地方可以落脚,这怎么躲避得及呢?”
到了山腰上,莫不悔转身对着几名挑夫喊道:“此去岳阳城已经不远,也就这条路难行一点,诸位再打起点精神,好拿着工钱回家。”挑夫均想:“要不是你给的价钱合算,我还真不愿意挑着这两皮箱竹简石块走这么远,刚才遇见一个酒店美妇,好生招待我们,却省着银子不花,待会到了岳阳城中,非得找一个快活的地方,逍遥一番,别亏待了自己这酸痛的膀子,起茧的脚掌。”六人沿着崖壁,一步一步走的极为慎重。在山腰走了快一半的路程,只觉得悬崖万丈惊心动魄,可有微风拂面,倒也觉得凉爽,脚下也不觉得那么沉甸了,大胆的迈开步子,都想着如何快点走完这条山腰险路。
忽然路对面有头疯牛喘着黑气飞奔过来,黝黑鼻孔上拴着一根短闸木棍,棍端连着一根绳子,一看就是头失心疯的家牛。后面一个老汉手里拽了一根皮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喊道:“前面的人小心啊,这牛疯了,老汉我制它不住啊,咳,……,你还跑,给我站住了,……”路小风心中一惊,左右都没得避让的地方,就算转身往后逃跑,自己跟莫大哥轻功一跃很好躲开,可几名挑夫哪里能躲,非得被这疯牛顶个人仰马翻,跌下悬崖不可,心中暗暗叫苦。而几名挑夫也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莫不悔大声喊道:“莫急,你们慢慢往后走,肩上担子不可丢弃,这牛不过是受惊了,伤不来人的。”挑夫听得这么说,都转身往后走,又恐被牛撞到,又怕足下不稳,莫一下踏空也是毙命了当,干脆信了这雇主的,慢慢往后吧。只听得牛蹄崩土声越来越近,大家心中踏实不下来。路小风见莫不悔挡在前头,想着莫大哥交代不能使出武功,头上涔涔冒汗,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脚下一滑,重心不稳,身子往后一仰,嘴中“啊”的大叫一声,挑夫们回头一望,以为“小虎头”就要落入悬崖下了,心中更是着急,跟望着自己落入悬崖一般,上去搭救已经来不及了。路小风脑子一空,眼中一阵发白,半个身子都坠到悬崖边上,带起碎石,纷纷的往下方滚去。蓦然间觉得手心一热,像是被一把大钳牢牢扣住,身子变轻,已经被提起抓回,一把摔在山路中央,屁股一落到地上,背靠着山壁,大口喘气,脸上全无血色。出手相救的那人正是莫不悔,只是用上了全身力气,并非运用内力,所以豆大的汗珠也爬满了额头,嘴唇干白,像是病痨了一般。仓皇的对路小风喊道:“起来,赶紧调头走。”
挑夫见路小风已经没事,赶紧奔逃,可是疯牛将近,即便走不出多远,也知道要被那双角顶飞。莫不悔扶起路小风,催促赶紧走,路小风慌张起身,扶着崖壁刚走几步,只听得后面疯牛身子刮着崖壁轰隆而至,已经只有十来步远了。耳中轰鸣,手脚又开始不停使唤,一阵酸麻又要摔倒。茫然间听到那老汉哭着嗓子叫喊:“哎呦啊,怎么办啊!这人啊,哎呦,……这杀千刀的牛啊,我怎么就留你到现在啊。……”路小风心神不定,脚下踏空,身子一软,摇晃着要往悬崖下落去。莫不悔赶忙扑上去一把抱住,两人摔倒在地。而此时疯牛只离得几步之遥,再往前两步,铁一般的牛掌践踏下来,非得把两人踩成肉泥不可。而正是两人倒地的瞬间,莫不悔摸到地上一颗石子,借着倒地跟身体做掩饰,弹指一飞,小石子嗖得一声,声音又给牛嘴中吐气声给盖住。这一颗无形无声的石子被莫不悔已运以内力弹中疯牛的右前腿,疯牛吃痛,往前一跪,庞然身体倒地侧翻,一下滚入山崖中去了,夹带着一声长长的悲鸣,却已经不见了踪影,过得片刻,听得崖底一声膨隆的撞击声回响上来。挑夫看到此番场景,都以为疯牛呆笨,自个滑落山崖,遂放下担子,拍手叫好,过去扶起雇主,心有余悸的喊道:“少东家,虎爷,都没事吧。”莫不悔跟路小风站起来,两人身上都是灰头土脸,尤其路小风,脸上别说血色,水色都像被抽干一样,大气不敢出,只是两只黑色眼珠子,照着两边山路转了几圈,生怕哪里又奔出一条疯牛出来。
那老汉跑到面前,站在疯牛掉下去的崖边,张望一番,偷眼又瞄瞄众人,把鞭子插入裤腰,走上前来。挑夫啐了一口,忿然道:“哪里来的山野老头,赶着一头疯牛在这么窄的上路上走,不是要撞死人吗?”那老头却也鼓起一肚子的气,骂道:“撞死谁了,你告诉我!我这牛好生老实,莫说撞人,看到人就怕。今天怎么就遇到你们这些晦气的人,把我的牛吓得跌到山谷中去了,你们说,怎么办吧!今天要不给我老汉一个交代,你们别想过去这条山道。”说完,这老头挽起手中的衣袖,眼中一瞪,胡子一吹,摩拳擦掌,倒有一番得不饶人的气势。挑夫恼怒的不行,想到刚才死里逃生,都是这老汉引起,就算不是老汉的缘故,也不应该赶着一头疯牛在仅容一人通过的山路上来。怒喝道:“牛疯了不要紧,还能治,这人要疯了,老汉你说,拿什么治呢?”
那老汉自然知道说的是自己,依然强辩自己的牛没疯,语气夺人,大声说道:“谁说我的牛疯了!谁说我疯了!我牛疯我早就给宰了,还会留到现在?我好端端的一头牛给你们吓得跌入山谷,你们不但不赔,还骂我老人家,难道想耍赖不成?”
几名挑夫给这老汉气得鼻孔冒烟,气不打一处出来。莫不悔看到路小风受的惊吓不轻,问那老汉:“请问这位老人家,你看这小虎头。”说了指了指路小风,接着说道:“都被你的牛都吓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您认为跟这牛毫无关系吗?确实大家刚才都看到了,是你家牛要撞人在先,确实也没撞到人,只是把本公子跟我家仆人吓得跌倒在地,只差没掉到悬崖下了,就现在我家仆人都没回过神来,两眼还是发直,足以见得刚才有多惊险。而你的家牛,是自己踩空才掉入悬崖地下的,跟我们并无关系。我们现在拿得出证据是你家牛吓人在先,而你说我们吓着你家牛了,也只要拿出丁点证据,我们作赔就是了。”路小风吊着两只眼睛,也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望着老汉。又跟老汉双眼对视,老汉吓得身子一缩,心想:“这牛跌下去,死了便死了,只是于东家不好交代,我这里敲些银子,回头也可以买条小的用作补偿,但看这公子哥儿,能拿出多少再作打算;可一看这小虎头,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双眼木楞,跟一个傻子一般,瞧不出多少区别了,仔细瞧来又有区别,还缺一条哈利子就像极了。这人真傻了我又如何赔的起呢?”
老汉一时无言作答,于是说道:“您是位公子哥儿是吧?”
莫不悔答道:“算不上,也是一般人家。”
老汉问道:“公子哥儿也不缺钱,随手一挥,也是一掷千金;可我这个糟老头就不同了,这头牛可是我赶着东家的里头的,今天要不是你们外来人在这里挡道了,我肯定是制得住这杂种的,怎么说来,跟你们也脱不开干系。我一个打长工的,回去怎么都得有个交代,您说是不?”说完,老头眯着眼瞧着莫不悔。
莫不悔答道:“如此这般说来,这事就好办很多了,我这里拿些银子给你,不是作赔偿牛的价钱,是当我打赏给你的,你看可好。”
老汉夸道:“这公子倒是个读书之人,阅历广阔,比起那些卖力的蛮子来说,聪明能干多。就这么应了,十两银子就够了。”
挑夫一听被骂,一头牛犊一两银子,一条劳力的耕牛也才四两银子不到,这老头一开口就是十两银子,跟抢钱没有区别,正欲发作。莫不悔说道:“那就依你的吧。都不要作计较了,总不能让这老头回去吃东家的杖子。”说完从怀中快速摸出一只元宝,亮出一下,又赶紧收回,再细细碎碎的拿出一些银子拼足了十两,交给了那老汉。
那老汉看着那元宝吃惊一番,双手接过碎银,看着少爷出手阔气,连连作揖,说了一番答谢的客气话。莫不悔扶着路小风,要这老者带路赶往岳阳城,看着背山影子斜长,知道时候不早。那老头欣然带路,回头一看那挑夫,扁担吃力压弯,料想皮箱之中定有贵重货物。一路打探着莫不悔的话,知道了是个做药材的生意人,此次是回老家汉阳探亲,身上带了这么多的银两,又请了脚力这么好的挑夫,更对皮箱里的事物确信无疑。
下了虎跳峡,于是又翻了几座山丘,前面豁然开阔,大路铺开,一马车响亮鞭子从旁经过,往大道上赶去。那老汉开口说道:“公子,前边就是岳阳城了,老汉只能送到这里,还得回去交差。”说完作揖准备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