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总那回来，我默想，这种话，他也敢和我说，确实是把我当自己人了。
我应该激动吗？
说实话，如果作演员，我还不称职。
马总是储董事长的旧臣，为她发一些牢骚，可见他对人的忠诚。当然，也可能他是出于对自己处境的愤懑。
想一想，情有可原。
本要升任为集团的领导，现在却要去偏安一隅，难道可以没情绪？没情绪，反而就不正常了。哪怕只是从表演的角度，这时如果还很平静，那都是不成功的。
偏安一隅，虽然有其好处，却也有难测的坏处。我听过一件类似的事。
储董事长刚来不久，就把前任董事长的秘书，调去了XJ分公司做老总。
这位秘书，在前任董事长退休之前的半年，被提拔担任做集团总部纪委的副总。现在新董事长一来，马上被安排去分公司做老总，按理，应算是升职。
秘书才30出头，跟现在的我年纪差不多，恐怕更觉得自己前途无量，于是高兴万分上任。但是，问题也随之而来。
他的老婆，出于为后代着想，把小孩留在BJ上幼儿园，自己也留在BJ陪读。这很有道理，秘书不好勉强，于是孤身去了XJ哪里想到，在那边一呆就是五年。来回探亲的机票，据说让他攒到了很多积分，成为国航的贵宾会员。
五年后，他终于明白，只要储董事长不走，类似的机票积分，必定还会继续增加，因此，他后来找了很多人帮忙，前任董事长据说也施以援手，调回了BJ但是离开了华信，到了另一家央企就职，可是已经没了实职，还得在新单位重新积累。
他走以前，据说在储董事长的办公室大闹了一场。
有了这个典故，我就得考虑，马总去分公司，今后还能不能调回BJ如果自己跟着去，必须和他共进退。那我得多久才能调回BJ这是个难题。虽然说，好儿郎四海为家。
这天，郭可扬给我电话。本来按上次的约定，我们第二天要见面，但他说，中午、晚上，他都有饭局了，而且推不掉，是分别请银行和客户的领导吃饭。跟我见面的时间，得改。
我知道不能勉强别人，但是不同意再推时间，就约他晚饭后来我家里随便坐一坐，喝喝茶。
他同意了。
这晚他来时，身上没有酒气，让我意外。请领导吃饭，居然没有喝酒，很奇怪。
但是，这也让我欣喜，因为可以跟庆幸人说话，也是好的。
我没先说户口，而是把近来集团的事，以及马总对我的邀约跟他讲了讲，说是向他请教。他在社会上闯荡多年，想必看问题有不同的观点，可为我提供些参考。
我说：“兄弟，帮我分析分析。我要是去分公司吧，万一马总今后调不回来，我可麻烦了。”
“麻烦什么？”他看我一眼，似乎少了往日的那分机敏。
“嗯……”我犹豫一下，“我好不容易才在BJ立住脚，结果却得到外地呆一辈子，你说亏不亏？”
他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嘲讽，但没马上说话。
“但是呢，我要是不去呢，老领导开了口，是看得起我，拒绝了他，显得我也不仗义，今后传出去，在单位也不好混。”
他咧嘴无声地一笑，“看看。”他嘟囔了一句，我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似乎是嘲笑我，又似乎是同情我。
“看什么？”我有些着恼了，“问你主意呢，可不是请你来看笑话。”
“我知道。这不正想着呢嘛。”他摇头，过了一会，说：“我觉得吧，你可以去。”
“为什么？”
“你想啊，你这个领导吧，总归有些本事的吧，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你们单位混到当领导。”
这时轮到我咧嘴无声地一笑。但是呢，既然是向他请教，先听听他怎么说。
“要是将来吧，他在分公司呆一呆，然后再找到个什么机会，调回总部，那时他所谓基层的经验更足了，履历表更加光鲜了，然后总部又呆过，那不更让人高看一眼了？搞不好，当个集团领导都有可能的。那时，你的机会就来了。”
郭可扬说话的语气，明显激动起来，似乎很为自己描述的这种情形所打动。
我不好多说什么。他说的这种情况，到底有无可能发生呢？说实话，我不敢奢望。但是呢，******都三起三落，曼德拉都能从囚犯变为总统。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这时，他补充了一句，“这种事，历史上多得很啦。”
我几乎失笑。想不到，这家伙也满口历史了。
我说：“什么多得很？”
“是很多的！”
“哪怕真有，历史上以讹传讹、以假乱真的事，更多，哪能随便信？”
他冷笑了声，不置可否，喝了口茶，“甭管有没有，最重要的，你要敢赌，敢下本儿，这跟炒股票、做买卖，一样的道理。”
“嚯！”我摇头。
“说白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如果赢了，那是你该得。输了，你就得认。”
我说：“真庸俗啊。”
他瞪起眼大声说：“我说的大实话，庸俗什么了！你啊，该说你虚伪才对。”
我可不想吵架，笑了几声，说：“这么讲起来，你分析分公司是可以去啰。”
他说：“不是可以去，是肯定值得去。”停一停，“世上那样事没风险？你告诉我！”
我想了又想，说了实话：“我其实不是怕风险，也不是不敢赌，我其实……真正顾虑的是什么呢？”
“别吞吞吐吐的，照实说！”
“明说吧，我就说觉得，自己啊，老这么给人……说得不好听啊，就等于是老给人当跟班，打下手，******，就像个狗腿子，太他妈难有出息了。”
他抬头看我一眼，端杯喝茶，没说话。
我突然灵机一动，“我啊，我瞎琢磨吧，不如干脆，你朋友多，帮我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我想去闯一闯？我要干点啊，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事儿。我要做我自己的主。”
他愣了好一会，才明白了，“你是说，你不想在华信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