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房里的电话响。我等了等，还在响。
她说：“别马总吧？”
我一个激灵，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先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才拿起话筒说：“你好！哪位？”
“下午哪去了？啊！手机也不开！”
果然是马总，而且语速快于平常。
“哦，马总。我，我没去哪啊。会务组下午没安排，我因为把笔记本电脑忘在办公室，想去取过来，和会务组同事打了招呼才走的。结果走了好一阵，太堵了，车太多了，实在走不动，我怕误事，只好让司机半道再拐回来。但因为会务组没什么事嘛——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早把我们搞过来——后来我在房间里睡觉。睡过头了，才发现手机没电，正充电。”
他一直没打断，容我说，似乎很耐心在听。
我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溜了，绝对让人觉得在扯谎。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马总慢慢儿说：“我，我一直强调嘛，你们得多备几块电池，别动不动没电，我有事找不到人。”
“对不起啊，马总。”他没继续发火，出乎我意料。但机会稍纵即逝，我得抓住，于是赶紧说：“您放心马总，我会注意的。”
不过，我确实后悔，万不该这时看房子。都怪郭可扬，把我缠得太紧了。其实我都猜出来，他就是想跟我借钱，只不过没让他找到机会开口。说起来，他也是个老板了，怎么能缺钱呢？仗着同学的名义，想把我磨死？心里一股火反倒是起来了。
“嗯，下回注意吧。”马总咳嗽一声，“是这样，晚上啊，喊了几个分公司老总吃饭。喊你一起去，多认识点领导，将来办事方便，结果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他缓一缓，我赶紧“哦”了一声，让人听起来十分懊恼的样子。
“现在方便吗？到我房间来一下，把发票拿过去收着吧，我事多，万一搞丢了，回去不好补。等开完了会，一起报销吧。”
按照年中会议的议程，第一天上午是集团总裁白健仁代表领导班子做半年总结。下午开始到第三天，是与会的总、分、子公司领导分组讨论。第四天上午，再由集团的储董事长做总结，对下半年工作提要求，然后散会。
每回年中会都这样，不稀奇。今年的会议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按照储董事长的要求，在参会对象上做了扩容。
以往只是集团总部的各部门、各省分公司和海内外子公司的一把手参会，今年则扩大到上述单位的所有班子成员。听小道消息说，主要是因为集团的业务连年扩张，国内市场势头好，海外市场也有大突破，今年多次得到了国资委的表扬。所以，为了最大范围地传达上边领导的重要指示，鼓舞集团干部员工的士气，经过储董事长的提议，集团党委会专门开会研究批准，对参会代表做了较大幅度的扩容。
第一天上午的全体会，大厅里乌压压一片人头，让我很感概。
业内的人都说，华信集团规模大，是巨无霸的新闻媒体也有类似的报道。但作为局内人，可能横看成岭侧成峰，我以前的直观感受并不强。可今天看到各路诸侯熙熙攘攘挤满一个大厅，少说七八百人的样子，我才情不自禁，受到一种十分凶猛的冲击，对这一点突然又了强烈的感受。
这些人，可都是一方的领导啊！但凑到一起，竟有这么多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一支望不到边的队伍里排着队，而且排得蛮靠后。
刹那间，真有一种人生无望的沮丧。
不过，回过头再想，也觉得自己好笑。难道这辈子我还有个潜意识的计划是要当什么领导？老老实实，赚点工资，混个温饱，该就是我最大的梦想啊。
第二天上午分组讨论，我负责其中一个分会场的会务。
没有多少事好忙，因为宾馆服务员的素质都很高，何时该倒茶，何时该送水，何时该换毛巾，都是五星级酒店的标准，掌握得很有分寸。
会场的设备也很好，没有话筒不出声之类的故障，也没那盏灯突然不亮。一点纰漏都没有，不劳我忙乎。
但是，上午的讨论，我听出来，代表们的积极性不如前一天的下午，发言不够踊跃。
后来我想明白了。原定今上午参加本小组讨论的集团领导，都没来。本来听说，储董事长和白总裁都会来的，他们轮流到每个小组参加半天的讨论，今天上午本该到这个小组来。
枯坐了半个多小时，我拿出手机放到耳旁，装作接电话，贴着墙壁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