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早早地摆好了案台,准备了茶歇,以便讨论会间歇的集体休息时间,可供领导们出来取用。
照例有很多种的饮料,切成小块的的各类瓜果,以及色泽光润的糕点和甜品。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列队受阅的士兵,好像都不是用来给人吃的。
我请服务员倒了一杯咖啡,转头发现拐角的靠墙处,一张长沙发上安坐着一个人,捧一本书低头看得起劲。一瞧,竟是宁靖。
这姑娘是来实习的么?我有些好笑。
轻轻走过去,我低声说:“看啥呢?”
她吓了一跳,掉头望着我,有些尴尬。把书合上,封皮印着《GMAT词汇大全》。
“裴姐让我歇会儿,她说,会场里没什么事。”
我理解地点头,笑道:“没事——你准备出国?”
她挪了挪身子,让出些位置给我似的,笑道:“没,增加点词汇而已。”眼神里浮起一些警惕,可能防着我又开什么玩笑。
我于是一本正经说:“出去留学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唉,我啊,我只是担心,”在她旁边坐下来,“人才都外流了,将来我们中国可怎么办啊?”
她没与偶笑。可能是我的笑话太冷了。
“我算什么人才啊。”
这时,楼层的电梯门开了,一大群人悄无声息从电梯里鱼贯出来,好像一股洪水从开闸的大坝里无声无息地泄出,向这边会议室冲来。
走在前头的是储董事长。她下巴微抬,视线稍上扬。
她身后紧随着的一大帮人,全部视线落地,屏声敛气,好像都在思考什么大事似的。
说来也怪,储董事长的个头不高,但身后的这群人好像全比她还矮。
我轻轻地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在沙发扶手上,飞快站起来,下巴微微内收,视线斜斜上翻,微笑望着走来的储董事长。
宁靖迟疑了一下,可能拿不准该怎么办。后来才站起来,跟我一样,对着前方露出浅浅的微笑。
储董事长走到近处,对我俩笑了笑。
我感觉,她的视线并没在我俩脸上停留。可能错把我们当服务员了,我甚至有这种念头。
直到储董事长经过,我才突然发现,马总也轻步走在她身后的一大群人里。他走过我身边,我很努力想和他的视线对碰,但他跟其他人一样,只看地面,根本没注意到我。
不过,他似乎微微点了点头。这让我多少有些宽慰。
看着大群人全部进了分会场,宁靖问我:“都谁啊?你们大领导吧?”
“董事长。”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好像跟储董事长挺熟,“是我们储董事长。”
“哦。你们董事长,她什么级别?”
她的这个问题让我很惊讶。
“你——关心这个?”
她被我逗笑了似的。
我说:“我还以为现在的大学生,要么只关心明星,要么只关心官二代、富二代什么的。国民老公。”说完意识到有些打击人,就补充:“是副部级。嗯,也就是副省级。副省长,副部长。”
她点点头,“你们大领导,很有品味呀。”
我疑惑地看她一眼。
她说:“没看她提的包,穿的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是牌子货!”
我对这些没一点概念。“啊,你眼光这么犀利。”
她笑了笑。
我说:“副部级领导嘛,审美水平肯定不会差。”
她摇摇头,“我不是说审美水平。”
就在这时,悄无声息又有三个人从沙发旁过。
我差点被吓了一跳。瞥一眼,噎了口气。走在前边的是集团总裁白健仁,身后是集团的财务总监贺总,还有集团办公室的冯主任。
可能刚好听到我说“副部级”几个字,冯主任匆忙之间还扫了我一眼。我的脸瞬间红了。
等他们也进了会议室,宁靖才低声说:“这人我认识,是你们总裁,昨上午就是他作的报告。”
我点点头,还没回过神,心里深深地位冯主任那一瞥而后悔。
她说:“你们总裁是什么级别?也副部级?”
我简单说:“正厅。”
她“哦”了一声,好像很懂似的。
有一刻我俩都没说话。我低头端咖啡,觉得已经凉了。
她也把词典放进随身包里,拿出手机,一点屏幕,玩起了游戏,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你们大领导都进去了,你还不赶紧进去?”
我笑了笑。
等我轻手轻脚进会议室,里头的气氛已明显一变,连空气都变得严肃紧张了。一个会议代表正在慷慨陈词,为集团的发展建言献策。大家都拿眼睛望着他,聚精会神。
储董事长打断了这人的话,“你刚才说的这些问题,产品质量,创品牌,部门墙,你们子公司有没有?”
那人没犹豫,马上点头:“有的董事长,我其实就是说我们自个儿的不足,不是针对别人。”
储董事长看着他,沉默了一会。
“这些问题,每年开会我都听到同志们提。今年是哪一年?2011年吧。说起来明年就世界末日了,可同志们还在提同样的问题。”
下边人都轻声笑起来,好像储董事长讲了个非常幽默的笑话似的。那个会议代表也跟着笑。
储董事长说:“接下来你肯定会提建议吧?准备提几条?”
那人看发言稿,“不多,十二条。”
大家又轻声笑。
储董事长说:“十二条里,你们试过几条?”
这人明显停顿了一下,“如果集团领导批准的话——当然,我们可以先行先试——搞试点也可以,就当做为集团做块试验田吧。”
其他代表又笑。
储董事长等大家笑完,说:“我只是不明白,你作为一方诸侯,手里头有权,有钱,还有智慧。你也看到了问题,还研究了专门的建议,可为什么就不能先干起来呢?还试验田,试验什么?你在等什么?”
会场里安静了。
储董事长看看身边的白总裁,“老白,回头抓抓这事。每年都提同样的问题,提同样的建议,好像谁都对集团爱之深、责之切,好像都认识挺深刻。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就不能先平整平整呢?难道又全是机制问题、制度问题?”
白总裁点点头,很认真地记,没接话。
储董事长说:“我想问,到底有没有人的问题?主观能动性的问题?我们的干部啦,能想事,能说事,这个要肯定。但能不能干成事?我很在意。我不是针对哪个人啊,我只针对事,我看集团得多研究,提几条具体的措施,上党委会讨论一次,切实解决这个问题。”
白总裁放下笔,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