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纪委领导:
天成人力资源有限公司现任副总经理夏治在其任职期间存在严重经济和渎职问题,本人基于实事求是的原则,对其任职期间各种作为进行实名举报,陈情如下:
被举报人:夏治,男,曾任天成人力资源有限公司咨询部总监,现任天成人力资源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一、夏治曾利用职务之便,联合境外上市公司九度空间,通过提前获知企业转型、大规模集中招聘、私有化退市等信息,在境外股市使用资金杠杆实现套利,该行为严重违反“项目人员不得利用获悉之客户内部信息在资本市场套利”的规章制度。
二、夏治曾指示下属为其长期代理操作多个境外股市账户,据查其账户实际持有人均身份神秘、背景雄厚,夏治极有可能通过这种极为隐蔽的手段变相实现贿赂,从而达到个人升迁的目的。
三、夏治在春秋汽车并购东北某矿厂过程中,勾结厂内干部,煽动工人进行罢工,屡次挑起劳资冲突,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甚至险些危及人命,其目的是为了阻止这项收购行动,事后再由境外某投资公司对该矿厂进行收购,达到抢占对未来汽车行业发展至关重要之稀土资源的目的,进而通过再度转手获得套利。
以上举报事实均属实,并附有相关材料。希望纪委领导能本着纯洁国有企业干部队伍,团结群众的原则,尽快、认真对相关事实进行核实,并对被举报人予以处理公示。
举报人:靳辙
再次确认了一下举报信的内容,靳辙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将信纸折叠好,放在了信封里头。
“嗒嗒”门外有人敲门。
“小辙,你在吗?”门外传来柳春芬的声音。
“哦,芬姐啊。进来吧,门没关。”靳辙将信封好之后,随手放在办公桌上。
推门而入的正是柳春芬。
“你起来得倒是挺早的,今天可是周末啊。”柳春芬一贯是湖水如镜的表情。
“嗯。趁着早上起来头脑清醒,抓紧写点东西。”靳辙说着,不自觉地用眼睛瞟了一下桌上的信封。
“哦?你是说这个?”这细微表情可瞒不过柳春芬的眼睛,顺着靳辙的眼神,她指了指桌上的信封。
“举报信。”靳辙并没有想要隐瞒,一脸淡然地回答道。
“哦……是他的?”柳春芬眉心微微一紧。
“嗯,没错。”心照不宣,靳辙当然明白柳春芬说的“他”是谁。
“真的一定要这么做吗……”柳春芬低首凝眉,声音逐渐放低,“我是说,你想清楚了吗?”
“嗯,我想清楚了。”靳辙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难道不是这样吗?”
面对靳辙的反问,柳春芬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或许,他也有他的苦衷吧……”
“芬姐,你说的话,我全都明白。”靳辙抬头看了看柳春芬,“我知道很多人都受过他的好处,我也是其中之一,若是没有他,我恐怕没有今天。”
靳辙话锋一转:“可是,他的所作所为,我真的无法视而不见。如果要我替他隐瞒,我恐怕做不到。”
说着,靳辙用手指将信封往前轻轻推了一下。
柳春芬会意地拿起信封,将信件打开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更何况,白露把这些材料交给我,自然是希望我能处理好这件事情。我不想辜负她的信任。”靳辙说完叹了一口气。
“嘿,白露啊……倒也是个苦命的姑娘……”柳春芬一阵苦笑,摇了摇头。
什么?苦命?靳辙心里一阵嘀咕,若是用“鲁莽”“热血”“有正义感”来形容白露,或许都非常贴切,可是“苦命”这个词,实在无法和印象中的白露联系在一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靳辙一阵疑惑。
“唉,有些事情你恐怕不太清楚。白露是学传媒的,大学二年级的暑假就来公司实习,跟了夏总两个月时间,开学后又持续到了大三暑假,直到毕业前还一直留在这里。所有人都以为,以她跟着夏总这么多年,一定会留到正式录用,结果到了正式毕业前的一周,突然告诉我们她要去一家财经杂志。”柳春芬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这倒是有些奇怪,照理说,这样的工作也算得上体面。若她一早就想做回本行,何必在这里实习这么长的时间?”靳辙听完暗自沉吟道。
“关于她为何突然离开,我一直没有弄明白,我只知道她临走前几天,跟着夏总和韩麓去看望一个朋友。”柳春芬说着抬头看着靳辙,“那个人想必你也见过。”
“哦?我也认识吗?这人是谁?”
“司翀旸。”柳春芬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个名字。
“哦?你是说投资‘花间醉’的那个老板?”靳辙对那个案子印象深刻,自然不可能忘记这个名字。
“嗯,不过他的生意做得不小,可远远不止这些小项目,据说他在海外都有投资管理的金融公司,可是个厉害的人物!”
靳辙听罢,点了点头。自从第一次在酒吧见到这个看似柔弱的斯文人,靳辙便知道他绝不简单。
等等!海外投资项目!靳辙突然明白些什么!
“你是说,他有海外投资的金融公司?”靳辙眼睛瞪得溜圆。
答案呼之欲出!
柳春芬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果然,这些信息点看似散乱无序,一旦串起来一推敲便能猜出个大概,“九度空间”“春秋汽车收购案”、韩麓手里的境外账户,恐怕都和司翀旸脱不了干系!
“我想白露很可能是在其中发现了些什么,才会离开的吧。”靳辙的话更像是在自圆其说。
“唉,谁知道呢!白露原本对夏总可是极其崇拜的。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一个精明强干又酷劲十足的成熟男人……”
原来,白露和夏治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情愫!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女遇到一个沧桑有型的成名侠客。靳辙暗自在心底脑补了一下这样的狗血情节。这种杀伤力恐怕不亚于郭襄在风陵渡口遇到了杨过。
“既然这般爱慕,如今为何又要赶尽杀绝呢……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也难怪靳辙会有这样的质疑。
“说起来,白露算是个典型的处女座姑娘,认真、仔细、有原则,眼里可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若在心底有一座丰碑,最终却又骤然崩塌,走向另外一个极端,也是不无可能的。”柳春芬幽幽说道。
因爱生恨?!谁能说明白,支撑白露对这几个案子孜孜不倦的,究竟是是非黑白的正义感,还是挥之不去的报复心呢?
“那……大哥对白露,到底是一种什么的感情呢?”心底的好奇让靳辙难免要八卦一下。
“谁知道呢?可能他会欣然接受,也可能他只是把白露当成妹妹看,或者可能还有些什么别的放不下的吧……”
好吧,看来什么样的事情,一旦掺入了私人感情,就很容易让旁人疑惑不解。
“不过,夏总对白露这么多年还算关照吧……”
“啊?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嘿嘿,你难道没有想过,白露从哪里得到这么多消息?”柳春芬话中带话。
“这个问题我倒是也听她说过,据说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正义人士。说起来,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英雄还十分崇拜呢!”
“呵呵,那你以为那个人会是谁呢?”柳春芬脸上的微笑看着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啊?什么意思?难道!想到这里,靳辙突然感觉自己的脊梁骨都发寒。
“你的意思是……那个发邮件的……是我大哥?!”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个结论,靳辙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柳春芬耸了耸眉毛,似乎是在印证靳辙的猜测!
“可是……可是这是为什么呢?”靳辙内心如同被上千只马蹄踏过一般,“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就不怕暴露自己吗?”
“若不是白露发的那篇揭露文章,九度空间岂会一路悬崖式下跌?他们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退市私有化?他本人又如何在最后两天用杠杆收购,通过溢价赎回而获利呢?”柳春芬一路问了几个问题,这些问题都让靳辙离真相越来越近。
而真相往往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你是说,大哥是故意把信息透露给白露,诱使白露发表文章,从而进一步影响舆论,来推进他们的退市计划?换而言之,其实白露这次是被大哥利用了!”
柳春芬点了点头,肯定了靳辙的猜测。
“夏总大概是认准了,以白露这种疾恶如仇的性格,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个人若被另一个人看透了,被利用也就在所难免了!”
靳辙心里一阵翻腾,越来越接近真相,心却越来越迷茫了。
他捡起桌上的信,仿佛强迫症病人那样,用手指去搓卷着信封的角,又将它展平,如此反复。
沉默了几分钟,靳辙不禁感觉到手脚有些发凉。
“芬姐,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靳辙暗自嘟囔的声音,小得只能自己能听清。
“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决定吧。想清楚了就去做吧。现在你可是部门的头儿!”
说完,柳春芬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便退出了房间。
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让靳辙一个人把事情想清楚才好。她不应该,也没有办法给出靳辙想要的答案,更何况她自己还有一件头疼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呢!
十点二十八分,柳春芬准时敲响了一楼某个房间的门。
“请进吧。”门里的人甚至没有问敲门的是谁,显然这是早就约好的。
“芬姐,你来了?请坐吧。”屋里的会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正是黎栋。
“嗯,约好的时间,我们差不多应该开始了吧。”柳春芬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十点半”的刻度方向。
黎栋“嗯”了一声,显得十分配合。
“我看你最近的气色越来越好,看来你状态恢复得还是很乐观的。”柳春芬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笔记本。
黎栋侧着脑袋,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嗯,应该说最近工作非常顺利,因为工人大多数都复工,生产任务逐步上轨了,我父亲也对我越来越信任,很多事情都交给我来决定,这确实让我备受鼓舞。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信心在茁壮成长,这种感觉很棒哦!”
“哦?那真的要恭喜你了。”柳春芬似乎也对黎栋的进展颇为满意。
“那你最近是否还有做梦?”柳春芬还想确认是否又出现过最初的症结。
黎栋听罢摇了摇头:“最近每天体力透支,用脑过度,晚上脑袋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哪里还有工夫做梦啊!不过偶尔也会梦到在开会或者是加班,这恐怕也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吧。”
柳春芬忍不住“扑哧”一笑——眼前这个身负重任的大男孩被工作折磨得是有多惨啊!
“活该!谁让你不注意休息的。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晚上尽量少看工作文件,入睡前听听音乐再睡觉。”柳春芬故意把脸一板,说话的语气就像是教训个孩子似的。
黎栋听罢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知道啦!”
随后,根据心理咨询的既定流程,柳春芬询问了一下黎栋最近的情绪状况,并且让他做了一套测试心理压力的测评题目,评定结果是:一切正常。
“你可要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哦。还记得你上次告诉我,你毕生在追求的目标是什么吗?”
“要变强,只要我足够强,什么困难都能解决,大家也都会接纳我!”黎栋说得斩钉截铁。
多么鲜明的领导型人格特质!柳春芬笑眯眯地看着黎栋,眼前的大男孩身上透着某种别具一格的魅力。
“对了,要是工作遇到问题了,或者心理状态不好,那就去球场上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球吧!”柳春芬很清楚,篮球场是另一个能让他找到自信的战场。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就快到了十一点半。
“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柳春芬站起身来说道,“对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心理咨询了。以后恐怕也没有什么机会再见面了吧。祝你好运!”
“啊?什么?”黎栋闻言便是一愣,赶紧追问道,“不……芬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既然你的情况都正常了,我们的咨询就到此为止了吧。”柳春芬扭过头看了看黎栋,“现在厂子里的情况都恢复了正常,我们的项目也告一段落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过几天就要回上海了。”
“啊!”黎栋听罢紧赶了两步,拦在柳春芬的面前,“芬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嗯?”柳春芬睁大双眼望着黎栋,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黎栋又清楚地把话重复一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春芬听闻顿时觉得两颊好似火烧一般。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黎栋猛然伸出右手,一把将柳春芬的小臂抓住,往自己怀里一带,顺势用左手搂住了柳春芬的腰,将她结结实实地拥在怀里。
“啊!你这是要干什么?”柳春芬被黎栋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内心一阵忐忑。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离眼前这个男人这么得近,但上次被他抱着的时候,可是事出有因,当时情况实属紧急,可是今天却是在完全不同的情况下。
黎栋将嘴凑到柳春芬的耳畔,轻声细语道:“芬姐,我喜欢你!”
什么?柳春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如小鹿一阵狂跳,顿时没了主意。
这个大少爷又在犯什么神经啊!
不对!像他这样家庭富庶又年轻帅气的富家公子,不知道有多少妙龄女子投怀送抱。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这个家伙一定是拿我开玩笑的吧!
“你开什么玩笑啊!我可是比你大了七八岁!你说这样的话合适吗?”柳春芬一边喊着一边试图挣扎逃出黎栋的怀抱。
黎栋稍稍松开手臂,让自己能清楚看着柳春芬的脸。面对这张棱角分明又英气逼人的脸,柳春芬顿时感觉有种难以名状的意马心猿。
“芬姐,你听好了,我是说,我喜欢你!真的!”黎栋一脸诚恳地看着柳春芬。
这家伙……这算是表白吗?怎么可以这样呢!
“你胡说些什么……”还没等柳春芬说完,她感觉到嘴被什么东西堵上了,竟无法说出话来了!
天哪!黎栋居然毫无防备地强行亲吻了她!
她被黎栋拥在怀里,却并不放弃地试图想要挣脱,可论力气却又哪里比得过黎栋。她挣扎了几下,又感觉到唇边一阵酥麻,浑身便已经失去了力气。
鼻子里可以嗅到一股成年男子的气息,居然有种莫名的令人心动。霎时间她双颊一阵绯红,原来试图推开黎栋身体的双手也慢慢放下,缓缓地环住了他的脖项。
既然无法挣扎,倒不如彻底放弃了抵抗。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一阵耳鬓厮磨的缠绵悱恻之后,柳春芬俨然多了一份梨花带雨般的焕然一新。
“我想过了,若今后你再需要做心理咨询,我恐怕得把你转介给别人了。”柳春芬用手指理了理鬓角的头发。
“嗯?什么是转介?”
“我们做心理咨询师的,最忌讳和来访者发生情感纠葛。一旦有了发生了感情,便称为‘移情’,双方的关系便不再单纯。这种情况下,通常只有两种选择:阻止情感继续发酵,保持单纯的咨询关系;或者选择接受感情,但是必须将你介绍给其他的心理咨询师。一旦掺入了个人情感,心理咨询的结果往往会走样。”柳春芬说着说着,缓缓低下了头,眼神中却有藏不住的羞涩。
“那你就尽管转介吧!”黎栋一把从身背后搂住了柳春芬的腰,“天底下的心理咨询师有千千万万,可是芬姐你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