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前,沈府外。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奴婢和夫人都快急死了。”一位穿着黄衫的婢女泛着泪花迎了上去。
沈若溪抚了抚婢女的手背,柔声道:“素玲,我没事,母亲现在何处?”
素玲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破涕为笑:“夫人和姑爷都在正厅呢。”
“等等!你说什么?什么姑爷?”沈若溪蹙眉道。
“就是与小姐指腹为婚的云青河,云姑爷……小姐,小姐。”
素玲话未讲完,沈若溪便咬着朱唇向正厅跑去。
二十多年前,京城突发瘟疫,死了不少人,是云陵救了沈锦文一命,两人又共同爱好书法,一来二去便成了莫逆之交。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不久后,沈云两家同时传出喜讯,两位父亲在高兴之余当场立誓,若将来是一儿一女便结为亲家,若同是男孩儿便结为异性兄弟,若同是女孩儿则以姐妹相称。
十月后,两个婴儿出世,正是一男一女。虽然沈家对自己家生了个女儿有些遗憾,但沈锦文依旧高兴的与云陵立下婚约,待二人满十六岁后便可成亲,绝不反悔。
可惜造化弄人,在经过那场轰动世人的宰相大案之后,云家被迫迁回祖籍四川,云青河与沈若溪之间的婚事只能暂时搁置了下来,直到今天。
当沈若溪跑至正厅的门口时,她刚好看见云青河手拿婚书的这一幕。
“沈伯母,晚辈今日前来乃是想要和沈家……”
沈若溪一脸苍白,虽然她小时候常与云青河一起玩耍,但那时候他们互相都只有四岁,如今转眼过了十八年,要说两人形同陌路一点儿也不为过。纵然她心中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她见到云青河拿着婚约的那一刻,她突然害怕了起来,她并不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于是大喊道:“母亲!”
云青河行了一礼,郑重道:“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
云青河此言一出,顿时把沈若溪母女二人给说愣了,竟一时让二人忘记了今日的担忧和委屈。
待沈若溪进门之后,沈夫人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见自己的女儿似乎无恙,这才试探道:“青河此话怎讲?我沈家并不是言而无信之人,难道青河看不上我们家若溪?”
沈若溪闻言,身子一怔,难道母亲真的要把自己嫁给云青河?
似乎是感觉到了女儿的异样,沈夫人轻轻捏了捏沈若溪的手,示意她安心。
云青河看了看沈夫人母女,拱手作揖,淡淡道:“沈伯母莫要误会,晚辈与沈小姐已有十八年未见,双方是何模样,是何性格,青河早已忘记,遂晚辈想遵从自己的本心,寻找一个自己中意之人,此为其一。
其二,沈小姐知书达理,貌比天仙,而沈家又有家财万贯,享誉江南。反观在下,一无功名,二无家财,三无门第,如此一介布衣又怎敢高攀沈家小姐?
所以晚辈今日前来,乃是想要和沈伯母解除在下与沈小姐的婚约。”
沈若溪母女闻言,皆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云青河所言,正好击中了她们内心的想法。
沈若溪自幼丧父,胞弟比她小上六岁,于是她只能早早的协助起母亲打理沈家的产业,这也使得她的思想与见识要比一般的女子更为开阔。其实她并不在乎与云青河是否门当户对,也不在乎云青河是否有钱,只是她不愿意就此嫁给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当然,除此之外,在她的内心深处还埋藏着一个很深……很深的秘密。
而沈夫人则和沈若溪正好相反,经过短暂的交谈,她对云青河的学识、人品、相貌等等都很满意,只是如今云家家道中落,而云青河又并无功名,所以她这才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另外,大宁律规定:凡女家悔约者,主婚人笞五十,女归本夫,再许他人者杖七十,已成婚者杖八十;后定娶者知情与女家同罪,财礼入官,不知者不坐,追还财礼,女归前夫,前夫不愿者倍追财礼给还,其女仍从后夫。若不是有如此严法,只怕沈夫人早就将婚约给毁了,哪还用等云青河如此之久。
正当无比尴尬之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了一位神色慌张的少年,看样子约莫十五六岁,一双修长的丹凤眼极为漂亮,那精致的五官仿佛是经过了巧夺天工的雕刻,简直俊俏的不像话,即便宋玉潘安在世,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少年刚一进入大厅,便一头扑进了沈若溪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轻啜道:“姐你没事吧,我在国子监听说你被带走的时候都快担心死了。”
今日本就受了一肚子委屈的沈若溪,若不是见有云青河这个外人在,早就与母亲倾诉了出来。现在她见自己害胞弟如此担心,顿时鼻子一酸,二人相拥而泣。
“咳……”沈夫人轻咳了一声,原本还想出演责备,但她想起今日若溪的遭遇,便心里一软,轻声道:“若溪,若麟,有客人在呢,你们这像什么样子。”
沈若溪也意识到了不妥,便转过身去轻拭泪水,随后行礼道:“在下沈若溪,方才有失礼之处,还望公子勿要见笑。”
云青河理解的笑了笑,一拱手道:“在下云青河,沈小姐与胞弟感情好又不是什么丢人之事,反倒让在下十分羡慕。”
“云青河?”沈若麟睁大了眼睛,惊讶道:“那你不就是……姐夫?”
沈若溪原本握着沈若麟的手微微一力,小声斥道:“若麟,别胡说。”
“姐,我没胡说呀,沈公子不就是那个与你指腹为婚的人吗?”沈若麟不解道。
沈若溪偷瞄了云青河一眼,见他并无异样,这才对沈若麟说:“姐晚点儿再告诉你。”
既然话已说开,云青河也没有必要再留在沈府,将手中的婚书交给沈夫人后,拿起了桌上沾满灰尘的字帖,行了一礼,说道:“沈伯母,现天色已晚,晚辈就先行告辞了。”
沈夫人微笑着的点了点头,轻道:“今日家中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便不留青河了,待来日伯母好好准备一番再招待青河。”
“沈小姐,沈公子,告辞。”云青河一一作揖。
“云公子慢走。”
出沈府后,云陵看着匾额上的“沈宅”二字,自嘲一笑,轻道:“我本无心攀龙凤,汝等何必自扰之?”随后便消失在了寒冷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