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商业寡头”
达科利尔在事后耐心的告诉诸位，刚塔斯的习俗就是，对着朋友大吼，这是一种亲切的举动，包括身体的撞击，甚至对方肩膀或胸口结实的一拳。
他们从不对敌人吼叫，这与邱米特族正好反过来。战场上的刚塔斯人是沉默肃杀的，他们骑着自己的火焰巨鹰，挥舞着锋利的战斧，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艾力回想起在鹰背上，迎着扑面呼啸的风声，自己紧张的窘相，有些郁闷，相比淡然沉稳的威，他这次的表现着实有些丢人。原本，有过骑龙经历的自己，不该这么逊才对，但是等他跨上巨大雄鹰的背上升入空中时才发现，这个大家伙高傲的很，根本不允许自己抓住它脖颈上的羽毛，每当艾力想如此做时，它就会倾斜身子，吓得艾力脸色苍白。
无论是骑鹰飞翔，还是他们奇怪的表达友谊的方式，都让艾力感到无所适从，他揉着自己发疼的肩膀，心里腹诽不已：“这位刚塔斯酋长看在达科利尔的面子上，还真是对自己足够友好。”
…………
这是刚撒国偏西的一个部落，在整个国境内，有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而杜内瓦的部落，足足有6万多民众，供养了上千只火焰巨鹰，算得上是刚塔斯人第二大的部落了。
是的，你没有看错，是供养，不是圈养。在刚撒，巨鹰像他们人民的独眼一样，是这个国家的象征。当然你知道，在这个世界我可以很大方甚至很放肆的告诉你这些，而回去之后，我是断然不会这样议论他们的眼睛，这是对兄弟的不敬---如果我还有机会回去的话。
很抱歉对家的执着思念，让我说了这些不合时宜的话，还是回到艾利克的身边，让我们看看，在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
在一间刚塔斯人的仓库里，堆积着大量的碎石块，最大的也超不过鸡蛋大小。但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一种大陆语叫马努诺Maruno的东西，刚塔斯们管它叫蒙巴Mengbar，灰黑色暗无光泽，也不够坚硬。
很久以前，当一个地精炼金师将这种不起眼的石头扔进火中做实验时，发现它并未变成粘稠的液体，而是炽烈的燃烧了起来，更重要的是，这种石头能够燃烧的时间很久，久到了，这个地精认定这是近三百年内，最伟大的发现，因为它能够为太多的人，在严寒中带来温暖。
达科利尔带着他的“商团”，在仓库内认真的检查着，他时不时拿起一块马努诺，端详着，放在鼻下，嗅着。甚至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这种夸张的做法，让凯蒂差点笑出声来。
“费德罗，找一块点燃了，不过别在屋里，出去试。”老商人吩咐道。
屋外，“死灰”一个响指，一团火焰包裹起了石头，燃烧起来，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冒起了黑色的烟。
达科利尔看到后，吩咐对方将火熄灭，然后皱着眉头，用刚塔斯语和杜内瓦交谈着，这次，健壮的刚塔斯人，并未吼叫着表示友好，从语气上听，明显有些心虚，竖在眉心中间的大眼珠子乱转着，甚至最后囧起了嘴表示委屈。
“你们在谈论什么？”艾力好奇的悄声问道。
还没等老商人回话，杜内瓦就咧嘴笑着走过来，用蹩脚的大陆语说道：“先七饭。（吃饭，发音不清晰所致）”
达科利尔笑着对艾力说，“你记住一点，无论多么刚强的民族，一旦牵扯上了生意上的事，嘴脸也会变得不一样。”
“做生意就会变得不一样？那么嘉雅人呢？”艾力心想。
如果艾力能将心中的想法，在梦中传递给布兰索西斯，那么对方肯定会微笑着告诉他，嘉雅人从不做生意，但是这种情况毕竟不会发生，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是第一个学做生意的嘉雅人。
饭桌上，一大盆一大盆水煮或炙烤过的不知名肉类被端上餐桌，刚塔斯人热情的劝着客人使劲吃，而大家也没有客气，大快朵颐。而这些经过原始而粗糙的烹饪方法处理过的食物，竟然别有一番风味。
达科利尔一边吃一边向身边的孩子们透露了刚才谈话的内容。原来，这批马努诺石有些受潮，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们的品质明显比几年前下降了很多。
“但这些和您有什么关系？我可不相信，接下去咱们几个人会带着几车的马努诺上路，然后跑到别的地方辛苦的兜售。”
“这当然不会发生，你什么时候见过达科利尔先生惨兮兮的背着货自己亲自兜售过了？”老商人得意洋洋的说道。
“之前您不就是背着破布袋招摇撞骗吗？”
“那是例外，那些毕竟都是贵重的奢侈品。哦，对了，不要和我提我的那些货，全没了，还有洛威尔。”老人展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掩饰自己的尴尬。
紧接着，他一本正经的问：“你们知道，最伟大的商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吗？”
“浑身脏兮兮，不修边幅，衣服上挂满油污，四处卖假货。”威接了一句。
“我说的是伟大商人具备的条件，而不是形象。”老人对诚心捣乱的涛族男孩抱怨道。
“您如果想教导我们，其实完全可以直接说出来，您的说话套路已经被大家摸得一清二楚。”艾力无奈的劝导着老人，有时，他感觉达科利尔就是个老顽童。
在感叹了一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后，达科利尔说道：“最伟大的商人，不在于他手中有多少钱，不在于他有多少车队，而是在于他有何种眼光，他有多少朋友。”看到众人没什么反应，他接着说道：“我能让这些马努诺卖出去的价格，比他们自己人卖翻倍。你觉得，到时候我们还需要亲自赶着马车去沿街叫卖吗？”
众人纷纷露出有些震惊的表情。
这是达科利尔追求的效果，他满意的将抓过肉的油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丢下一句“有的是东西等着你们学呐。”
这一次，艾力没有讽刺老人，虽然他没想过最终做一名商人，但是自己家也有生意，所以他明白如果达科利尔说的是真的话，那么确实值得学习。无论如何，能将堆积如山的大批马努诺以高出一倍的价格卖出去，那肯定是有他的门道在里面的。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达科利尔带着大家天天往返于刚塔斯的各个部落，在这期间，艾力和伙伴渐渐掌握了一部分当地语言，年轻人也可以用吼的方式和当地人讨价还价了。
艾力是几个人中，学习最为用心的，他可以大致分辨出马努诺的产地和品质，也逐渐了解了各个地区这种资源的价格。学习的过程中，他体悟到了一个道理---隔行如隔山，当他深入了解后才明白，以往被成袋扔进壁炉或厨房大灶下的黑色石头，竟然蕴含着巨大的商机。
“哈伊本土出产的马努诺，价格反而是这里产的一半？而越往北，价格越高，这个我倒是能理解，听说那边冬天很冷。”艾力问道。
“那当然，你要知道，这里出产的马努诺燃烧的时间，足足是哈伊产的一倍，所以价格也要贵一倍。”说到这里，老头顿了一下，嘿嘿干笑起来，继续说道：“今年可能是例外。”
“您是说因为质量？”
“嗯哼，最近可能要出点事，我在考虑怎么摆平，这个事如果摆平了，将来你无论在哪犯了什么事，都可以逃到刚撒避难了。”老头神秘兮兮的笑着。
“先生，第一，您能说一下是什么事情吗，不要总是卖关子；第二，我觉得咱们这次犯的事就够大了。”
…………
翌日，达科利尔带着自己的“商队”成员们，和杜内瓦辞行，他拍着胸脯，和对方夸着海口，这次艾力勉强听懂了他说的意思---一切包在我身上。
不用再像哈伊境内躲躲藏藏逃难了，甚至每人都配了坐骑---高脚坐蜥，一种当地的专有骑行工具，甚至还有10名刚塔斯随行护卫。
大家没有打听此行目的和路线，因为都知道，该说的达科利尔自然憋不住。果不其然，没走几里路，老商人就打开话匣子，介绍起这次的目的地嘉凡罗Gavanlo，也是刚撒国最大的部落嘉凡罗部落的聚集地，当然，他们的首领也叫这个名字。
“那么几年或几十年前，那里叫什么？”艾力打趣问道。
“小子，足够聪明，竟然想到了。8年前，那里叫赛多Saito，嘉凡罗宰了自己的老爹上位，于是整个部落和地名都更改了。”
“宰了自己的老爹？他们真够野蛮的。”
“刚塔斯唯一尊重的就是强者和力量，剑与斧的力量。他们有些瞧不起魔法，除非那个魔法师强大到能让整个部落抬不起头。要我说，他们其实还是很单纯可爱的。”
当说到魔法师的时候，艾力看向旁边的死灰，同时想起了菲尔斯先生。不知道那个他期望拜师的男人，是否强大到达科利尔说的地步。
“您认识一些高贵的魔法师吗？”凯蒂好奇的问，事实上，这也是艾力想知道的。
“我认识他们，但他们似乎对我不熟。可能是有时候我卖的东西太贵的缘故。”老人笑着回答。
…………
刚撒国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平原，只是土壤不像哈伊那么肥沃，一行人走在大路上，树木稀疏，哪怕是秋天，太阳依然够毒。远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坑洞，如果这时骑着火焰巨鹰从上空经过，一定发现这片区域已经千疮百孔。
这些就是矿坑，一篮一篮的马努诺，被矿工挖掘而出，再由简易的绞索运上地面。健壮的刚塔斯们，远远望去，像是劳作的工蚁，有条不紊的将这些带给自己民族巨大财富的黑色石头收集起来，屯放到聚集点。
刚撒被一个过路人偶然发现盛产马努诺，不过百年左右，但是，也许用不了下一个百年，这个国家就会分离崩析。
过度开采，让刚撒变得富足，他们甚至偶尔敢与邻邦的哈伊帝国叫板①。但是负面效果也十分明显，当有一日资源耗尽时，他们的土地早已被挖空，无法再种植果腹的作物。
另一个不好的事情就是，曾经相对和平的部落之间，因为资源利益开始了互相侵犯压榨。原本部落间盟誓，将所有的刚塔斯人约束成一体，从而组建成刚撒国，现在这种关系变得脆弱不堪。
“在去嘉凡罗之前，我们要去几个小部落先走动走动，这可是个大事，总要有人做个见证。”达科利尔横坐在他的高脚坐蜥上，嘱咐众人。
“一切您安排就是，我想这次对我们来讲就是见见世面。”这次艾力没有调侃老人，诚恳的回答。
商队在刚撒境内曲折辗转的绕了多日。不得不说达科利尔确实交友广泛，在这片清一色非人类种族聚集的地盘上，他竟然认识7、8个部落领袖。在艾力和威弗列德经历了7、8次刚塔斯热情的“捶肩礼”后，商队里多了5位尊贵的部落酋长，他们都是被达科利尔说服去面见嘉凡罗谈判的成员。
多了尊贵的酋长，自然少不了忠诚的守卫，每个酋长都带了10个护卫，队伍一下子从10余人变成了数十人。
“这可是嘉凡罗，所以，多带些人壮壮门面，终归不是坏事。”
一路上，艾力学会了留心观察，不再像以前因为平淡而感到无趣，相反，他开始专注风土民情和新鲜见闻，就像达科利尔教导他的，每一段旅程都有它存在的意义，耐心的感受，做一个行者，而不是匆忙的过客。
人和马努诺一样，每个矿坑中产的矿石，都会有细微差别---每个刚塔斯部落里，也都有属于自己的文化。有些会像杜内瓦一样将头发扎成小辫，有些习惯披散着头发，还有的部落，干脆集体剃成光头，不分男女。
艾力知道了辛加然Singarean部落的人习惯用牛角杯盛放自己酿制的薄荷酒款待客人；塔图Tiatose人则乐意捧出浸过塔洛芬Terrafin②血液的面包，艾力和同伴忍着刺鼻的腥味勉强吃了一块，凯蒂干脆声称晕血，直接倒在费德罗的怀中；坦杜Tandoom人最特别，他们是唯一住在孤山悬崖上的部落，虽然饮食寻常，但若想成为他们的朋友，则需要参与一项游戏，从高高的悬崖上跳下去，当然，会有火焰巨鹰横空划过，接住跳崖者。
人越来越多，前进的速度也就越发慢了，艾力本以为十几日就能到达，因为四处走访的缘故，最终到达嘉凡罗时，已经距出发过去了40多天。
和其他的刚塔斯部落一样，嘉凡罗子民们，也住在石头与黏土堆砌的房子里。不过嘉凡罗本人的这座，着实气派---实在太大了。光是大厅就能够容纳足足上百人聚餐。
嘉凡罗一手撑着自己的面颊，老神在在的歪卧在宽敞的大椅上，他半眯着自己的独眼，享受着身后侍者小心翼翼的按摩。哪怕是达科利尔带着5位酋长的到来，也没让他的眼缝多睁开半点。
“Daslah(说吧)。”甚至连言语上，他都不肯多费半分力气。
“三件事，第一件，蒙巴的开采问题，第二件，蒙巴的分配问题，最后一件，如果前两件能商量好，我可以让你挣到更多钱。”达科利尔没有拖泥带水，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他深韵刚塔斯不需要谄媚的语言，当然所有话都是用刚塔斯语说出。
“直接说第三件事。”嘉凡罗不为所动。
“没得商量，我们走。”达科利尔难得不客气的回敬道，说罢挥手招呼自己人准备离开。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走得了的，在他刚刚转身时，石头房子的大门外，已经被嘉凡罗手下的战士堵住了。
“说吧。”嘉凡罗懒洋洋的又重复了一遍。
“除非你不介意和杜内瓦以及我身边的各位同时开战。”达科利尔不依不饶。
大椅上强壮的刚塔斯坐正了身子，他睁开了眼睛。身旁的侍卫明白，自己的酋长动怒了，所以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大斧。
然而出乎意料的，嘉凡罗并未吩咐手下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拖下去。
“算是我给杜内瓦兄弟一个面子，你可以说三件事了。”
“注意，一会按计划跑路。”达科利尔悄悄的吩咐了自己人。
“第一，现在蒙巴的开采过度，照这样开下去，用不了二十年，整个刚撒将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所以今后挖掘速度放慢一倍；第二，这两年，最好的矿坑都被你抢走了，至少吐出来一半分给大家；如果能做到以上两点，我就告诉你其他的生财之路，保证比你现在挣的多得多。”
“第一，说这句话的是因为金币没有送进自己的腰包；第二，没人敢和嘉凡罗抢食，哪怕是杜内瓦；第三，如果你说完以上的大不敬的话，还敢保留所谓的生财之道不说，那我也保证你离不开我的大厅。”
注释①这种叫板仅限于语言上的互相攻击，因为玛伦河的缘故，哈伊帝国若想出兵刚撒，只能派遣飞行部队，然而在这一点上，供养巨鹰的刚撒恰巧并不吃亏，但同样，刚撒国也没有能力侵略对方。
注释②塔洛芬Terrafin，一种当地人圈养起来的牲畜，可供食用或骑乘。样子有点像豹子，但是身上没有花纹斑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