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一个橘头发的女孩吗?」
面对眼前气急败坏、冲刺过来的青年,艾尔文不急不徐,「刚才她已经被宪兵团带走了。」
「被带走了?」青年边喘边冲到艾尔文面前,眼神十分怀疑。
「是的。」敏锐地感觉到转角一处有甚么躁动。艾尔文不动声色,右手向外伸去,将掌中的坠饰递到青年面前,「我想这应该是你的东西?从那女孩身上掉下的。我想沿着那孩子过来的路,可以找到这项链的主人,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眼前的青年显然在怀疑艾尔文是不是共犯,这时背后又跑来了另一名少女,一看见艾尔文手上的坠子,马上哭哭啼啼地把项链从艾尔文手中抓走。
「比利!」
「太好了、太好了!」那个少女泪涕纵横,用脸颊配泪水蹭着项链,「好险找到了,好险找到了……」
「琳达,没事了,别哭了。」那个叫做比利的青年安连忙抚泪崩少女,「好险找回来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做苹果派吧……」
接着青年转回来,警告意味浓厚地瞪着艾尔文,「就当你运气好,今天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
艾尔文不知道该发表甚么。他今天的运气正在走下坡吧?
然后他就看着那个年轻的男子,搀扶着哭到几乎肝肠寸断的女子,往街道的尽头而去。
……
「人已经走了。」两个人影已经失消在最远的那个点外了,艾尔文视线没有离开,「妳还不出来吗?」
背靠在墙上的身躯猛地一缩,刚才散着零乱橘发的女孩缓缓从后方的转角走出。
「你怎么知道……」跟刚才的情况完全不同,她没有理直气壮,反而是惊呆了。
「妳确实有几分小聪明,可惜只是小孩子的伎俩。」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地,女孩声音越缩越小,不过这次倒是认真答谢:「……谢谢你帮我。」
「妳是不是误会了甚么?」艾尔文还注视着前方,瞬也不移,「我想帮的是那两个人。」
从服装以及年龄判断,刚才那两个人可能是某户大人家聘雇来的帮手。那条项链,早在第一眼,艾尔文就知道是个价值不斐的东西,要是弄丢了,那对男女恐怕是要用一辈子来还债的。
如果真像这女孩所说,那是她家族宝物,为了「不欠人情」而轻易送出实在过于牵强。不过她明显也注意到这点,因此开出了再要回来的条件,但同时也留下一个致命伤──她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过问,明显她根本没有要找他拿回项链的意思;或者她只是因为时间的紧迫而慌了手脚,只顾着尽快逃离现场。
──即使他不断提醒刺探她那东西的重要性,女孩还是坚决把项链送出。
在一无所有的状态下,没有人会舍弃任何仅有的东西。
她用尽理由,无非就是要将这烫手山芋快速脱手。
完全被识破的女孩低着头,整张脸完全隐没在厚重橘发下。
「不马上逃走是为什么?」如果那条项链她这么急着脱手,就不该在原地逗留。
对一个未成年女孩而言,即使艾尔文没有带上任何情绪,但他过于低沉的声线就已是一股压力。也不管会不会造成小孩子心灵上的创伤,艾尔文直白道:「想多看我麻烦?」
女孩双手抓紧两侧群摆:「……我只是想确定你有把东西还给人家。」
艾尔文转过头,注视背后娇小的身躯。
人高马大的他,几乎挡住了所有照射在女孩身上的光芒。
「……」
沉默半响,艾尔文回身,对披头散发的女孩问道,「妳叫甚么名字?」
有了姓名,要查户口就容易多了。可女孩没有回应他。
艾尔文走到女孩面前,单膝屈地,微仰头看着女孩低低的脸:「所有跟项链有关的事情,包含妳父母都是编出来的,对吧?」
「……」
「我问妳,妳叫甚么名字?」
女孩还是没有反应。
「……」
在军中的日子让他习惯一板一眼的语调。不过对一个小女孩,也许他该换个方式。
艾尔文双手盖上她的肩头,她的身子十分单薄,摸到的都是坚硬的骨骼。
「告诉我,妳叫甚么名字?」艾尔文尽量温和,「我可以帮妳。」
一个沦落街头偷东西的女孩,可能是无家可回,或者基于某种原因令她不敢或不想回家;当然也不排除是从人蛇集团中逃出的女孩。
如果她真的无依无靠,那么距离城镇中心有间不错的孤儿所。凭他过去的印象,那间孤儿所每年都为数不少的孩子们,找到一个有门面的依靠。
「大哥哥,我真的觉得你人很好,因为你明明都知道,可是还是帮了我好几次。」女孩小小的声音传来,「我也希望你能再帮我一次,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艾尔文眉心轻皱。
「我不知道我叫甚么。」
「……」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女孩始终低着头,「我醒来后就在这里,明明我一直很努力想,可是我甚么都不记得。」
她的每句话都这么微弱,却一字一字有力地打在艾尔文身上。
「我不知道………」
──她没有记忆。
她已经在这里游荡街近一个月的时间。
对人生一片空白。
……
「大哥哥,既然你这么聪明,你帮我一起想想吧?」感觉得出发下的她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过来。」
女孩听话地朝他靠近一步。他伸手拨了拨她凌乱的头发,也不在乎女孩多么脏乱,仔细检察。
如果是严重到影响记忆的伤势,伤口势必显而易见──可是她身上却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
「妳,甚么都不记得?」缓慢的字句从男人的薄唇间透出。
「不记得。」女孩摇摇头,「我明明一直很努力在想的,一直很努力……」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也很想知道她的家人在哪里。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被孤单地丢在这陌生的环境;她也很想知道,她该去的方向在哪。
在她醒来后,小小的脑袋从来没停止回想过。可惜从来没有一天有进展,她记忆的起始点,就是那天她从一条小径苏醒开始。
当然,也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一个脏兮兮的孩子的姓名。
现在,她第一次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问起这些不断在她小脑袋瓜里反复徘徊的问题。想着想着,她突然很难过,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为这些每天都在脑中打转的问题难过?如果她再大一点,也许她会明白那是一种叫做「无助」的感受。
双眼突然模糊,虽然没人看得见,不过正因为低头的她被一层厚重的发量覆盖,更显几分落魄可怜,可眼前的男人却勾起一抹阴森的诡异微笑。
『要完全封住人们的嘴,根本不可能──但有一个办法能封住所有人类的口。』
『甚么办法?』年幼的艾尔文,回以父亲期待的眼神。
『──窜改人类的记忆。』
……
「大哥哥……」女孩抽抽鼻子。
「你不会突然脱裤子吧?上次对我这么笑的人,就突然脱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