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风云,风过云散,云聚雨落,苏神秀初入幽燕州恰是绵绵小雨坠落时,毕神君见得迁徙的凡人纪要赶路又要防备扑出的猛兽便大发善心提议护持一番,众人自是应承,各自沿着猛兽经常出没的一条路寻即可修行又可护持迁徙人群的上佳之地,这种地方不是那么好寻的,苏神秀踩在仙鹤傀儡大半个时辰才寻到背靠幽径坐看四方之地。
他痛快的斩杀了一些附近能看得到的猛兽,然后端坐在树下的大石上吐纳搬运灵气、祭起秘法凝练经脉,沉闷的细雨不断,慢慢凝结成珠透过树丫落下,滴在苏神秀身上,苏神秀的法衣水火不侵,自是无碍,小半日时间,他分心散出的神识终于察觉有人来了。
苏神秀是修士但神通不足根本无力改变自然,只能护持迁徙人群少许安全,便闭目仍旧修行,在他的神识下,庞大的人群少了小半,剩下的多是青壮,而到了这里又有一些人暂留了下来,留下的人以老弱居多,就是这些老弱中一男一女两个孩童走在苏神秀身边,小童穿的破烂,脚下的鞋子露出了嫩白的脚趾,但他们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到了苏神秀身边二人合力撑起一把油纸伞挡在了苏神秀头上,油纸伞很大两个小童撑起来很吃力,胳膊不停的发抖。
苏神秀心里一暖,这一世他走上仙道,记忆中为他遮风挡雨的不多,只有他的父母以及弟弟妹妹,而像这般年纪的只有妹妹洛水和弟弟登仙玩闹的时候做过这样的事,苏神秀睁眼笑了起来,然后伸手一指,油纸伞飘在了两个小童头上,于是苏神秀记下了两个小童的名字—不笑的男童崔九、爱笑的女童陆丫,两个相依为命的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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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师哥哥,他们不是好仙师,小丫的哥哥就是被他们扔进里边去了”,稚嫩的童音响起,一边的人群自动分开露出了里边的说话的倔强女童,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女童身上。
苏神秀认出了女童,落下仙鹤傀儡迈步到女童身边,一边轻抚女童肿成桃子的眼睛一边道“小丫,那几位仙师有要事在身,莫不是小九做了什么事冲撞了那几位仙师?”。
苏神秀说话时看着女童,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说给女童的。
“倒是不曾冲撞了我等,只是我等祭炼阵法之余想着从这些人中为宗门选一些弟子,这女童年幼不晓事理又不舍其兄长这才胡闹”和金长孝等人交谈的三人中其中一人道。
“年幼不晓事理”“胡闹”?明着说女童小丫,实际上却是告诉苏神秀不要多管闲事,苏神秀自然听了出来,但他不知事情始末不会在陌生之地随意树敌,纵然听出话里有话也装作没听明白,转而看向了女童小丫。
小丫哽咽,哭了出来“小九哥哥不愿,这里的好多爷爷奶奶都知道,而且许多大叔大婶不愿也被扔进那里边了的”,说着指向了三人背后被阵法笼罩的湛蓝空白。
“许多大叔大婶”?那就不是小九一人而是这里所有的青壮,苏神秀等人皆知灵根难育,上万人里能有一二人可以修仙实属正常,而此时竟然这里所有的青壮都被挑去修仙,若是修仙真这般容易,修仙岂不是成了大路货?
强掳凡人必有猫腻!好事多过坏事。
和小丫一起的凡人起初默不作声,有了小丫带头突然跪伏下一大片,安静的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有人哀求道“仙师,我儿与儿媳上有我与老妻,下有尚在襁褓的幼儿,做不得仙师那般逍遥”
“仙师,我那不孝儿虽然整日游荡叫嚷着寻什么仙缘,但他一向痴傻,实在不是做仙师的料”
“仙师……”
世人慕仙,但多有误传,听了谣传之人甚至有做出杀妻弃子自鸣“某了无牵挂一生寻仙”骇人听闻之事,以其将他向道的决心传到修士耳中,对这类整日做着修仙梦的人来说,迁徙之路遇上仙师肯收他们为徒简直是天大的运气,那管什么真假和凶险,拜在仙师门下要紧、但有也身居绝世天资对修仙弃之如糟粕的人。
乱七八糟各执说辞,总之就是让挡在前面的修士放了自家后辈。
先前说话那人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听着听着脸色一沉大声呵斥道“闭嘴,入了我临仙宗,岂是你等凡俗之人说不让修仙便是不修仙?若再呱噪,哼”,这修士修习了音功之法,鼻腔里的喷出“哼”字震得下边凡人瑟瑟发抖,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又瞥了一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神秀,苏神秀的修为他不放在眼里,若非苏神秀等人跟在金长孝这些修士后面,说不定出手便打发了,但也仅仅是不出手而已,为了堵住其他人可能的进逼,他顾不上金长孝等人的面子,威胁之意更浓烈的对苏神秀道“道友,这是我临仙宗之事,想必道友是寻机缘的,还是趁早上路为好,莫要在此“耽搁”了寻不得机缘”。
在他想来,临仙宗是宗内至少有七八位道基修士,甚至宗门里传出还有一位玄胎强者的强大宗门,是这里的地头蛇,一旦他爆出来宗门名字,即便混在后边的苏神秀对那位女童露出善意也不会为了女童一个凡间之人开罪临仙宗,继续闹下去,他们就是这么做的,他们用阵法圈禁之地不是主路,零零散散也曾遇上几次类似之事,但凡遇上了他们三言两语便打发了站出来充大头的修士,当然这次和前几次不同,这次他们遇上修士人数要多上许多,强上许多。
苏神秀没退,也不会退,开玩笑?今日若是就这么被一个临仙宗小瘪三修士三言两语吓退了,毕神君等人怎么看他?归元宗修士怎么看他?莫不是日后稍有些危难就抽身而退?
遇事便退之人,纵然得天之幸修的仙路,这般躲躲闪闪的长生又有何等乐趣?
至于临仙宗?苏神秀是大周中都归元宗修士,耳中听来的宗门哪怕不如归元宗赫赫威名也与归元宗相差不远,或是在某一道上有令人称道的宗门,临仙宗是什么东西?他没听过。
被打杀的危险苏神秀也不担心,宗门都是护短的,没有合适的理由打杀了门下修士,归元宗不一会强势到立刻为难与之相隔甚远的临仙宗,但会给临仙宗划上了小本本,一有机会便整的小本本上的临仙宗死去活来。
而且各大宗门默许“大宗门弟子不可任人随意打杀”,若是今日临仙宗仗着离归元宗甚远,归元宗鞭长莫及拿它没办法,大大咧咧的打杀其门下修士的事没人管束,保不齐明日就有别家大宗门修士在外被人打杀了,今日打杀一人明日打杀一人,宗门弟子除了窝在宗门里边还怎么出外寻机缘?因而,即便归元宗一时出不了头,为了杜绝此类事情落到自家头上,幽燕州的大宗门与附近的大宗门也会给临仙宗找点事。
这是以往,而今不然,归元宗的“疯道人”殷不败却是端坐在幽燕州边关大阵,镇压边关异族以及寻归元宗麻烦的人族修士。
“这已是第二次威胁”,苏神秀心中恼怒,眯眼闪的出精光似刀锋,直把那修士看的不自在躲闪“苏某不知其他人如何,但苏某的那位小友却是没有修仙的天资,强扭的瓜不甜,还请道友将其放出以全兄妹之情”。
那修士下意思的躲闪而后自觉在众修士面前丢了脸面,更不愿再退让,强硬道“我等在祭练大阵哪有让人随意出入的做法,何况,有没有修仙天资不是你说了算,我等筛查过后,没有天资的自会放出来”。
“强掳凡俗是邪修做派,道友不给苏某与在场的诸位道友一个解释,却是给临仙宗招来祸端”,苏神秀在赌,赌在场自诩正道的修士,会不会无视临仙宗这几位修士令人往邪修处揣测的做法不管。
苏神秀整个人肃静,眼光扫视,有修士畏惧临仙宗后退,有修士思忖得失默不作声,有修士慷慨有度取出法器,就连金长孝都与那几人拉开了距离,因为一旦临仙宗修士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邪修之事,莫说与他们关系亲近,不试着出手便会遭人指点。
那修士大怒,着急道“你……”,没说完就被另一人拦住了,那修士对拦下他的修士道“罗师兄,此人陷我等……”。
那位罗师兄摇头,转而对苏神秀道“道友慎言”,又对众人道“诸位道友,临仙宗是正宗道门非是邪道宗门,自然不会做邪道修士那等事,我等不是有意欺瞒诸位,实是中都登仙台的道友有言在先,不能言明”。
又提起上界修士所立的登仙台,事情有些复杂,苏神秀等人不为所动。
那位“罗师兄”又道,“罢了,此事不是什么大事,师弟你带那位小九出来便是”。
怒气未消的那修士哼了一声,转身进入了阵法。
过了片刻还不见进去的那位修士出来,罗师兄皱眉,故作一脸轻松道“登仙台的孙道友颇为和善能言,大约是……”,就在这时大阵闪出一道人影。
那修士出来了,只不过此时那修士有些狼狈,身上染血,头上的发髻散乱,一只胳膊耷拉着。另一只手握了一口法剑,他一出来就嚷道。
“罗师兄,姓孙的那孙子阴了我们,这里地下没有什么遗府,他在用凡人的精血和神魂祭练邪道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