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凡人中许多人并没有背井离乡的感觉,因为他们原本居住之地就不是什么安全无忧繁华之地,有隐藏暗中的邪修,有纵啸山间的猛兽,他们需的时时留心周遭可能变故,所以对迁徙到新的边关一事,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从一个坑跳进了另一个坑而已,他们忐忑不安的是确定不了新得的边关那个坑是不是比以前的坑还要深,是不是深到可以轻易埋住他们孱弱的身体。
但这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幽燕王一声令下他们只得向北,再向北,好在汝南城镇压幽燕州南端,生生的将天玄州和幽燕州接壤之地的危险拦腰斩断,自此,邪修少了,猛兽群少了,迁徙的凡人少了战战兢兢的留意有意外的突袭,因而迁徙的速度也提升了不少,脚下不停的向北。
金姓修士名为金广笑,知道这个并不难,恰恰很容易,因为金广笑生怕别人不认识他,他骄傲、他目空一切、他自持名门、除了对田饶那些出生类似的人露出笑脸,其余便整日端着高高在上的面孔俯视他人,因而他的眼中并没有苏神秀这些跟在毕神君身边的人,出格的是,他勒令随在他身边的两位护卫修士不可搭理苏神秀等人还到罢了,甚至隐晦的告诉其他人的护卫“那些是散修,莫要搭理他们”,于是出了汝南城一行人便分作两拨——金广笑和汝南城中其他人以及他们的护卫,毕神君和苏神秀等人。
人数少了但苏神秀这些人却亲近不少,正如此时苏神秀的仙鹤傀儡上端坐了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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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神秀对这位自来熟的“大嘴巴”尤金无奈道“尤道友此时应该是与其他道友论道以探跟脚,或者坐在令兄的飞剑上凝练罡气,再不行也可御使自家法器逍遥自在,与苏某坐在这傀儡上作甚?”
尤金拍了拍仙鹤傀儡,一副看财主的样子道“真是好东西,就是是个烧玄石的东西,有这等好用的代步之物何须自家消耗灵力御使法器飞行?如果想凝练罡气,在这里还不比在我那位闷葫芦兄长法器上?苏道友不会嫌弃尤某吧?”不等苏神秀说话,尤金自顾自的继续道“苏道友俊才,自然不会嫌弃尤某碍事,恩,至于说诸位道友的跟脚,我那位精明的毕师弟心中早有计较,倒是苏道友不像是散修”。
“想来尤金是为毕神君问的”。苏神秀反问道“苏某这点修为尤道友看在眼中的,即便苏某不是散修也是无名之辈”。
尤金晒然一笑,自嘲道“无名之辈?毕师弟在玄观道中也是无名之辈,莫说我兄弟二人不敢与之比肩,就是玄观道中十大内门弟子的杜海心和董超之流也不敢小觑了毕师弟,这不仅仅是碍于太上长老,也是毕师弟自家修为深厚的缘故”,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道“尤某听觉异于常人,在苏道友身边却是听到了道友体内滚滚血液流动的声音,呵呵,法体双修甚多,但能不慌不乱的修行又将二道修炼到这般地步的,想来世间道门九宗、世家七姓、魔门六脉、佛道三刹中也不多见,散修中却是少之又少”。
“苏某怎能与毕道友相比?在下就是修行了两种功法而已,以致修行二十几年一直徘徊在凝脉期。毕道友天资不凡,修行勤勉、功法、法器、灵物尽皆不缺,更能时时有长辈指点,乃是我辈翘楚,注定金丹有成”,这不是苏神秀吹捧毕神君,而是毕神君确实如此优秀,天资与出生是与生俱来的,但勤勉却是自家决定的。
喜欢天资聪颖的人是共性,苏神秀也是如此,但苏神秀厌烦自持聪颖的人,这些人为了表现聪颖多而懒散,最终也多是没什么好结果,因而苏神秀修行一直很勤勉,毕神君亦是如此。
“散修中罕有能在练气和凝脉二境打磨这么多年的,若真是散修,苏道友必有大机缘,要不然道友此时至少已经开窍”尤金笑眯眯的看着苏神秀道。
大机缘?护得住、藏得牢就是大机缘,反之大机缘就是大危险。
苏神秀曾听说数十年前十几位归元宗弟子结伴游历返回宗门时,在混乱海域偶然寻得一叶随波漂流的破烂扁舟,扁舟很破,半截浸入了水中,众人不以为意,为首的修士随手捞起扁舟输入了一道灵气,谁知这叶没人看好的扁舟喷射出十几件修士之物,有法宝、有道册、有灵物、各自散开落入了无尽海域。
反应过来的归元宗修士抓住身边的宝物后争相追逐其它宝物,为首的归元宗修士更是瞬间压下扁舟试图掩盖这里异象,但已经晚了,附近的修士已经留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他便带着反应慢些的几位修士飞身落进残破扁舟,然后头也不回的御使扁舟一路逃也似的离开混乱海域,为首修士做事不可谓不果断,但即便如此,扁舟上的修士回到归元宗时也仅是剩下那位为首修为最高的修士和另一位几乎压榨灵力压榨到废掉的修士,而追逐散入无尽海域宝物的其他修士躲在那片海域大半年才敢露头,就这样,侥幸保住性命的修士陆陆续续过了五六年才返回归元宗。
十余年后那位为首的修士凭此机缘成就了金丹真传,其他几位在人前现世的修士也各有精进,而那些消失在人前的修士据传多是外出寻机缘,但归元宗中修士却再未见过其人。
恰好苏神秀的三叔祖苏狂和宗门新晋长老戚发就是那一队修士中的两位。
这是归元宗几十年前的教训,可以想见这样的教训必定贯穿整个修仙界历史,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苏神秀怎么愿意背上“大机缘”的担子,他连忙摇手“怕了道友了,苏某是归元宗外门修士,真是无名之辈,此去北域一则历练,二则寻几位好友,别无它念”却是没说为何一直留在毕神君这一队人中。
庙小尚且妖风大州,何况是道门十宗之一的归元宗这等大宗?同为大宗门修士,尤金深知在宗门大律条条框框的管束下内里的弯弯曲曲更加纷乱如麻,局外之人根本理不清关系,他没有追问苏神秀为什么入了幽燕仍一直混迹在这一队中,想来是确定了苏神秀是哪一宗修士便完成了毕神君的嘱托,他满意的点点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苏道友果真是大宗门修士,日后到了边关左近说不得要劳烦道友照拂了”。
尤金到了幽燕州大约是感到护卫毕神君这个任务肩上压力大了许多,得知苏神秀是归元宗修士顺势便想到了暂留在边关的“疯道人”殷不败,这才不管苏神秀在归元宗究竟如何,先拉拢为上。
说到了这个份上,容不得苏神秀拒绝,他应声道“我原是想着让诸位道友照拂我的,呵呵,有需要苏某的,毕道友吩咐便是,力所能及了苏某绝不推辞,不过,苏某这点修为道友是知道的,归元宗中愿意给苏某情面的修士没有几人”。
苏神秀若是大包大揽的满口应下或是推脱尤金必定心下不喜拂袖而去,但苏神秀说的“力所能及”分外认真,尤金自是能分辨出苏神秀不是敷衍,他打闹道“怕不是如此吧?前几日毕师弟对尤某说过,他在道友身边隐约感觉道友能斩破他的护身煞气,呵呵,宗门修士越级征杀实属正常,但能越级征伐毕师弟的却是少之又少,若是苏道友这般人物入不了宗门的眼中,那么……”。
苏神秀苦笑,皆因对这段时间突然增强刀势没有做到收放自如被毕神君注意到了散发出去的刀势,让毕神君认为他在隐藏修为,苏神秀对自家情形很清楚,他确实可以越级征杀普通的聚煞修士,但那是在使用秘法的情况下,若是平常何其难也?而毕神君这样的有来历的修士难道还缺了秘法和护身秘宝不成?他又有些疑惑,玄观道是和归元宗同列道门十宗的的大宗,看在毕神君哪位长辈的颜面上,莫非北域边关的玄观道修士还能不看顾毕神君?要知道让一位太上长老欠人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苏神秀便问了出来。
尤金想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天玄与幽燕接壤,历来互有征伐,碍于天玄诸侯之势,边关大战后玄观道大部分高阶修士便回了宗门,剩下的几位多是漫无目的的寻机缘,在偌大的幽燕州想遇上同宗高阶修士却是难了些,而骄傲如毕师弟不想一直窝在太上长老的羽翼之下,太上长老也不想让毕师弟如娇嫩的鲜花长在温室之中,便只遣了我们兄弟二人,因而在幽燕州我等不像苏道友这样,有就在左近的宗门玄胎修士威名压着震慑宵小”。
这位玄观道的太上长老真是人物,狠的了心、下的了手,苏神秀再次确认“果真只有两位尤道友?”。
尤金摇头“不知,即便是有其他人护持着毕师弟也不是我等能察觉到的,太上长老在培养后辈在玄观道是很出名的,毕师弟的两位兄长便是金丹之上的高阶修士”
苏神秀还要说其它,前面数十丈外的金长孝几人停了下来,毕神君上前不一会又返回,皱眉道“有相熟的道友在此祭练阵法,说不得片刻后我等要避开此地”。
有人嘟囔道“祭练阵法何不在自家?”。
这大约是苏神秀等人的心里话,但所有人都略过了,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童音响起,“仙师哥哥,他们不是好仙师,小丫的哥哥就是被他们扔进里边去了”。
声音不大,但在这里回音隆隆格外清楚。
苏神秀看去却是一个女童,年约七八岁,哭的梨花带雨,肿成了桃子的眼睛看向他,“是和我说的?”疑惑刚起,但见那女童背后背了一把黝黑的油纸伞,苏神秀想起来了。
数月护持过十数万凡人中,他能记下的不多,恰是有一对常背油纸伞的少年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