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了决断,按理说众人该是猛虎下山,蛟龙出海一般放手打杀,但临到出手的时候,却又顿住了,苏神秀等人虽然心里杀气腾腾欲要杀之后快,没有下不去手的心思,但三五人还好说,可是谷内哄哄闹闹的悍贼人数上百,上百具尸身摆在一起的壮观场面有些难以接受。
这不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一声号令有人代为出手,而是亲手施为,刀刀见血,次次夺命。
互相看了片刻,苏神秀正要咬牙先出手,一路藏在阴影中陶季灵缓缓道“我有一法可解诸位心中之忧,却是有碍观瞻,”声音阴沉,脸色僵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面瘫。
“陶道友有手段使出便是,我等又不是枯名钓誉之辈,不用顾忌”,有人解了心中为难,苏神秀自然大大的鼓励,他估计陶季灵的手段或许有些阴狠、或许上不得台面,但好在能解众人的为难,他如是想到“黑猫也好,白猫也罢,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得了肯定,陶季灵从怀中摸出大约十余个纸人,将其叠在一起,他嘴里念念有词,但是苏神秀等人听得不甚清楚,片刻后陶季灵吐出一口灵气喷在纸人上,以指做笔凌空写出一个“杀”字,印在那一叠纸人上,低声斥道“拙”,十余个纸人站起了八个,其余的几个纸人却是化作飞灰,那八个纸人迈开拇指长短腿,踩着山间细风,跃下山谷,而在跃下的时候纸人见风而长,等到落在谷底,纸人已变做常人大小。
怪不得陶季灵不愿使出这个手段,严格来说这个手段有些来历,乃是法术中的“五鬼搬运术”演变而来,只是“五鬼搬运术”效用单一,善窃财物一直招人诟病,因而甚少流传,但不知什么时候,有修士脑洞大开,竟然将“五鬼搬运术”、巫咒和傀儡术三者糅合成一道邪术。
苏神秀修道二十余年,不是苏家这样的修仙世家便是归元宗那等天下大宗,修习的皆是煌煌正宗的法术,那种野路子法术除了在典籍之上还是第一次见到,由不得多看了几眼。
此时陶季灵站得笔直,右手竖起两根手指,手指时屈时弯,而谷内那八个之人纸人每有一个被撕碎,陶季灵身体都是一顿,脸色也跟着苍白一些,众人明白,那八个之人已是他能用灵气和神识调动的极限了,“这样才是正常的,若是那些纸人被毁也无碍,周而复始,那么区区一道法术岂不逆天?”苏神秀暗暗道。
谷内大乱,其实那八个纸人未到谷底就有眼神好悍贼看见了,于是有悍贼奋力厮杀,可惜被不痛不觉的纸人袭杀,有悍贼转身便逃,可惜被站在离他们头顶数十丈的苏神秀等人轰杀,甚至有听多了离奇古怪的悍贼,当场宽腰解带将随手拿起倒掉美酒的瓶瓶罐罐尿满,然后没头没脑的洒在了纸人身上以此来破解法术,可惜,糅合了五鬼搬运术”、巫咒和傀儡的法术已经不是普通的邪术,在他们目瞪口呆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也被纸人袭杀,厮杀不过片刻时间,谷内上百悍贼伏尸,仅剩似是后天巅峰三人围成一团,合力抵挡剩下了三个纸人。
脸色发白陶季灵仍在努力曲指合指,遥指纸人扑杀,但纸人杀些普通的悍贼没问题,剩下的那三个悍贼身手矫健,有攻有守,一时半会难分胜负,领头的柳克行踏出一步,靠近陶季灵轻声道“陶道友,纸人对剩下的那几人实难奏效,收起法术吧,该是我等下去一探究竟了”。
纸人过处残肢断臂,难有完整的尸身,余下的三个悍贼更是且打且逃,选择了山石较多之地,远离了那片开阔的空地,苏神秀踩在沾满浓稠鲜血的草根之上,一不留神差点滑了一跤,而在苏神秀等人落在山谷时,余下的那几个悍贼认命般伏在地上。
伍天乐跃出,立在伏于地上悍贼面前,指了一下那片有禁断法阵之地,问道“谷内那处是何地?邪修共有几人?”他没有说威胁的话,但在世俗眼中面露不善的修士最大的威胁。
三个悍贼抬头看了一眼伍天乐所指的地方,不着痕迹的互相看了一眼,都面露疑惑,苏神秀补充道“就是你等眼中的仙师,有几人?”。
其中一人道“我等不知那里如何,大寨主不允许我的入内,除了大寨主身边的几个弟子谷内无人知晓,”那人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据说里边没有仙师,倒是有一颗树妖”。
“恩?大寨主?”伍天乐道,忙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想到原来这几人是个一手握锣,一手握锤,一步一响,高唱“大王命我来巡山”的小喽喽。
不等伍天乐发问,那人便识趣的道“适才大寨主和几个弟子带着新的尸身进了那个地方,每次皆是如此,一有尸身大寨主便亲身入内,一去便是小半日时间”。
苏神秀道“今日用不了小半日时间,你们大寨主即可便到”却是他的神识中谷内多了一个中年人和两个稚气未脱十余岁少年。
大寨主的人未到,含有怒气和怨气的声音先至“诸位仙师为何毁我山寨?杀我寨中儿郎?”接着一个身穿虎皮袄,背装双短戬的彪形大汉大踏步出现在苏神秀等人不远处,他看似雄壮但他踏步走来时,双腿有些微微颤抖,双眼没有怒意却又几分诡异的期盼之色,而且他的身上有着仙道修士的气息,纯正浓烈,没有一点邪修的意味,除了他挂在腰间时而散发出阴沉沉气息的皮质袋子,堪比大宗门修士。
“呵呵,同为修士,却称呼仙师,想来是一个偶的仙道机缘的幸运儿,并且从来没有接触过修仙界的修士”,从大寨主喊出那句“仙师”,苏神秀判断大约这是一个真正的土鳖,而且还是个阴险、狡诈、狠毒的土鳖。
苏神秀认出了那个系在腰间皮纸袋子,那是用人皮所制,上面刻画了几种绿莹莹的植株以及几个奇形怪状的人,从那粗糙的炼制手法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根本不懂炼器的修士经过不知多少次失败而成的,也就意味着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么一口袋子丧生。
这种袋子六百多年前盛极一时,修士称之为护灵袋,也称之为纳魂袋,当年是一直作为某个宗门鼓励后辈弟子的奖赏,数量稀少也很少外传,修士皆知它可延长灵丹的药力,却不知它可圈禁生灵的神魂,直到那个宗门的某位重要人物意外损落,他的护灵袋没来得及毁去,修士才发现里边圈禁了数量多的吓人的生灵神魂,更为严重的是那些生灵神魂都是谣传被邪修祭炼邪法消失不见的人族神魂,继而引发了那个宗门的破灭。
苏神秀懒得和这等人废话,也懒得问这等必死之人姓甚名谁,捏法决跺脚,使出一道土行法术,灵气顺着蔓延,直至那位大寨主脚下,凸起一根土刺直接将其顶飞。
苏神秀困惑了,他本来试探一下,谁知他这么不济。
那位大寨主摆手叫停道“仙师且慢动手,我知我等做下错事,但我等也是迫不得已,谷内有一颗树妖强令我等如此,我等一介凡人实难对抗,我等有心与之拼个死活可是力有不逮啊,万幸此次遇到几位仙师,我愿…”
苏神秀斥道“聒噪”,他不理不顾,再次捏法决跺脚,大寨主再次被顶飞。
“仙师欺我不通法术,我等已经有心放下屠刀,仙师何必如此,”大寨主摆手道。
苏神秀停下手“你可敢解下腰间那口袋子让我等一观?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那你成佛了死于你手的阴魂该如何?可惜,你该找佛门修士说这些,而我不是佛门修士,我宁愿你身死道消”。
苏神秀再次捏起法决,大寨主心有余悸的大步靠近苏神秀,似要贴身肉搏。
苏神秀自问的体魄未必差于他,可是他一向以法修示人,怎会舍去自己的长处与人肉搏,杀生于千里之外才是法修的正理,加之和苏神秀同在的修士出手,那大寨主挥刀劈散几道众人的法术,还未期近到苏神秀面前却被柳克行一道法术击中,倒飞在众修士合围的中央。
苏神秀有些想不明白,那大寨主一身灵气澎湃,从头至尾竟然没有用出一道法术,展现给众人的全是凡俗手段,轻身之法,斩马刀法,横练铁拳。
柳克行战力如何委实不知,但他的修为远超大寨主,自然,他的法术施在人身上也不是闹着玩的,被击飞的大寨主浑身抽搐,鼻口不停的冒着血花,眼见难免身损。
他不停地喘着,病态一般“呵呵”笑起来。
苏神秀没有理会他的病态笑,捏过他挂在腰间的纳魂袋,放在额头之上连续冲击数次,以超过凝脉期修士该有的神魂强度冲开了禁法,他心里暗道“果然,这大寨主得了那个宗门的一些传承”。
纳魂袋打开的一刹那,从中飞出数十个凡人神魂,神魂虚幻无比,似乎一阵风就可吹灭,在修士的眼中这些神魂自然无所遁行,柳克行几人看的难掩怒气“竟然圈禁人族凡人的神魂,真是该死”。
飞出的神魂四散,苏神秀等人没有阻拦,轮回大道在上,圈禁神魂是冥冥中罪孽,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有修士眼馋这些神魂,也不敢冒着再次激怒仍在杀气腾腾的其他几位修士祭炼邪道法术,至于产生孤魂野鬼?凡人产生能够变成孤魂野鬼的几率比修士能孕出灵根的机会更小。
击杀了那几个不停喊着“饶命”的悍贼,谷内除了苏神秀几人便剩下了和大寨主一同出来的两个少年,在众人目光之下,那两个少年踌躇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俯下身子。
“多谢仙师就我等性命,也报了我的大仇”两个少年身体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
苏神秀离那个少年最近,他他一边迈步一边道“多谢?我看未必吧?你们在害怕,害怕什么?”。
苏神秀的声音很轻,但吐出寒气浓烈,两句话的时间柳克行几人已经抛下那还在挣扎的大寨主过来了,柳克行看出了苏神秀的不善,他道“苏道友,莫要太过难为这两个小少年了”。
苏神秀避开几乎挡在他身前的柳克行,拉起一个伏在地上的少年,道“小少年?柳道友你可是看错了,他们不是少年了,若是生在凡俗富裕人家也到罢了,但是,在这一谷全是彪形大汉的地方,一个小少年岂是可以失了元阳的?还有,他们藏于袖口的短刃上血迹,柳道友不会认为这是什么牲畜之血吧,这是人血,血迹暗红几欲渗进利刃,必是时常饱饮了人血的。”
柳克行道“可他们还是少年,理不清对错,分不清是非,断不了善恶,难免做了错事”。
“仙师,我等也是被大寨主逼迫来的,仙师饶命,以后再也不敢了”,那个少年头如捣蒜,求过苏神秀后又求柳克行几人。
“柳道友,这已经不是错事能说的过去的了,呵呵,以后不敢了?你等还有以后?”苏神秀反问道。
“在我眼中,恶人没有年龄之分,没有身份地位之差,没有男女之别,恶人就是恶人,”
“恶人大,恶人小,都是恶人,皆该杀”苏神秀声音宏亮,在他说话的同时,刀光闪过,一颗稚气未脱少年头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