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然而这一晚,倾城并没有来。
净囚每隔半个小时就点燃一根蜡烛,一直到点燃了所有的蜡烛,烛光把佛堂照的宛若白昼一样,净囚望向那禁闭的门窗,倾城依旧没有出现。
蜡烛燃了一夜。
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眼看着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净囚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失望?懊恼?担心?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净囚心中烦闷起来,转身刚想熄了蜡烛,目光扫过那蒲团时,脑海中不自觉地跳出映着烛光倾城那娇倩动人的模样,手上动作一滞,犹豫再三,净囚熄了蜡烛,只留下最靠近的那一只跃动着烛光。
一连几日,倾城都没有出现,同样的梦境净囚反复梦着,每日清晨都是汗淋淋地醒过来,即便梦了几次,梦中沉重窒息的感觉依旧让他难以忍受。
掀开被子来到佛堂,依旧空无一人,放佛倾城真的只是他梦中的佳人,飘然而至,悄然离开,不曾留下一丝痕迹,就连那萦绕鼻尖的幽香都消散在烛光香火之中。
净囚恍然,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黄粱枕上,一梦千秋。
净囚这几日的心神不宁没少被净通和其他几位师兄嘲笑,净囚只能是笑笑,不予理会,吃过斋饭转头就回佛堂继续诵读。
又是入夜十分。
就在净囚好不容易把几天前的事情忘至脑后时,倾城来了。
只不过不同于第一次出现时的婀娜翩跹,第二次出现的灵动活跃,这一次,她看起来格外狼狈。
原本如瓷玉一般白皙的手腕处有狰狞的伤口,脸色惨白,不见血色,衣衫凌乱,步态慌张,一边向他走来一边向后张望,似乎在躲什么人。
“你怎么了?”净囚快步走过去,伸手想要扶住她,却又碍于男女之别,深处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怎么?我都成这样子了,你还不肯扶我一下吗?”倾城嗤笑一声,语气里几分恼怒几分嘲讽。
听见这语气,净囚只感觉心中刺痛,看着倾城,这种刺痛感越来越强烈。
没有等到他细想这感觉为何而来,身体已经给出了反应,一手搀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腰,动作熟稔,似乎做过千遍万遍。
感觉到身体上的碰触,净囚和倾城同时一愣,看着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倾城脸一红,躲开净囚的目光,声音小了许多,“你……松开些……”
净囚看着红到耳根的倾城,一时有些怔住,在听见她的话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居然搂的那么紧,二人几乎要脸贴脸了。
“对不起,贫僧冒昧了。”净囚急忙松开些手,掌握好力度,既能扶住她,又不至于让她倒下。
一阵风吹过,倾城散落的发丝拂过净囚的鼻尖,熟悉的气味让他呼吸一滞,口中不自觉喃喃道:“素素……”
倾城身子一抖,抬眼看着净囚,眼中竟有泪光闪烁,“你……真的是你……”
“我……”净囚不知自己为何会说着这个名字,不过这让他肯定了一件事,梦中的那个女子,就是眼前的倾城,那那个男子呢?是否就是自己呢?
“我是谁?”净囚开口,直视着倾城。他从有意识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对周围的任何人都提不起任何想要了解的兴趣,只对佛经感兴趣。在参加了伽蓝寺的庙会之后,他忽然就坚定了出家的决心,而倾城的出现,似乎让他自己找到了他执意出家的理由。
或许,她认识他。
“你……”倾城刚想说什么,忽然一阵狂风吹开佛堂的大门,只见一个身穿道服,手持长剑的道士踏空而入,口中大喊:“妖女,看你还往哪里逃!”
“这是怎么回事?”净囚看着眼前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道士,再看看咬牙切齿的倾城,心中忽然明白了。
难怪第一次倾城离开之后佛堂里的摆设都没有变过,难怪净通师兄从来都没有见过她,难怪她会出现在他梦中。
“你不是人。”净囚松开倾城,语气平淡,眼神无波。
倾城看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一凉,语气却多了几分倔强:“是,我不是人,我是一个死了千年的灵,那又怎样!你准备联合起那道士灭了我吗?”
净囚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倾城微微涨红的脸蛋,不知在想些什么。
“哈哈,妖女,事到如今,看你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逃出贫道的手掌心!”说罢,道士提剑俯冲,直刺倾城胸口。
倾城堪堪躲开这一剑,看着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净囚,咬咬牙,转身准备跳出窗户,不料,那道士早有准备,竟在佛堂四周都下了结界,本就重伤的倾城被结界的力量弹回,摔落在地,道士抓住机会,再次向着倾城袭来。
倾城已无力躲开,眼看着那银光急速逼近,她闭上了双眼。
没有预想中的撕裂的痛苦,反倒是一股温热的液体洒到她的脸上,睁开眼,看到净囚白净帅气的脸,倾城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净囚想抬手抹去那泪水,道士猛地抽回剑,净囚口中喷出血,再无力支撑,瘫倒在地,腹部被剑穿透的伤口涌的鲜血。
倾城一下子慌了神,一手扶着净囚的头,一手按着他的伤口,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句:“不要……别……宇恒……别离开我……不要再次丢下我……会好的……会好的……我帮你疗伤……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啊……”说到最后,倾城已经变成嚎啕大哭,脸上血泪混合,让净囚想起了梦中的自己。
吃力地抬手摸上倾城的头,声音嘶哑,也温柔:“傻素素,再哭,我可真不会娶你了……”
倾城猛地抬头,“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来了?”
净囚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正常一些,忍着腹部的疼痛,开口说道:“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想起我是梵行,想起那被花围绕的亭子,想起了洛阳城,想起了城门口那桩老树根,也想起了我们的约定……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不久不久,只要能见到你,等多久我都不在乎!”倾城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笑着说道,可泪水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滑落。
“对不起啊,恐怕我这次也要辜负你了呢。”
“不会的,”倾城抹了一把泪水,笑着说,“我会去陪你的。”
“别……这样……”净囚,现在已经是梵行了,已经无力再说话了,只得用眼神恳求倾城离开。
道士听见二人的对话,思量许久,才道:“虽然我感动于你们的感情,但是我也有我的任务,很抱歉,倾城,你的命我今日必须取走。”
说罢,不等梵行开口,道士操纵长剑,向着倾城袭来。
眼看着那剑越来越近,倾城却不肯躲开,梵行心中一急,又吐出一口血来。
“铿!”一条从佛堂外飞入的黑色铁链追上长剑,链子抖动,那原本凛然的剑气立刻弱了下去,竟然跌落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嗡鸣声。
“这……”感受到剑灵传来的恐惧,道士一愣,在看清那铁链模样时,瞪圆了双眼惊呼:“幽冥链!”
“道友,此灵由我处置,你看可好。”
声音先人一步入了佛堂。
“吱嘎。”佛堂门被推开一个劲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白衫长袖,步态沉稳,容貌清俊,这样的男人,不论走在什么地方,都是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风景。
“嘁,还废什么话,直接抢人不久好了。”又一道声音响起,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倚坐在窗台上,男人容貌及其俊美,如果说白衣男人是舒服的让人移不开视线,那么这黑衣男子就是狂傲的让人无法与其直视。
道士发现,那震退了他长剑的铁链此时正乖乖地缠在黑衣男子的手腕上,在烛光中发出幽暗的光。
“你是……”道士刚想说什么,就被人打断。
“道友,可是有决定了?”
道士看向说话的白衣男子,心中立刻明白眼前的二人是自己惹不起的,只能俯身道:“贫道这就离开,不会多言半句。”
“好。”白衣男子点头。
道士立刻御剑飞身离开这里。
“看来,又要再麻烦你一次了,”梵行看着白衣男子,苦笑一声,“玄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