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那个出神的看着她的眼波流转,脸上展开一半的笑容戛然而止,留下一个不可捉摸的笑影。“你平时都是在脑子里回答别人的问题吗?”他问。
“嗯?什么?”汪没听懂。
“没什么。”他摇摇头,垂下视线。
房间里一阵沉默。汪觉得这叵测的沉默里蕴含着危险。
汪是那种得眼睁睁的瞪着害怕,才能减轻害怕的人。就像小时候摔了跤去医院清洗伤口。看着医生擦洗血肉模糊的膝盖,把裹在里面的沙土清理出来,又疼又怕一头的汗。医生让她怕就转过头去不要看。她却怎么也不肯,好像她一眼不看,他们就会把她的膝盖怎么着似的。相比于眼睛看见的,汪更害怕未知的想象中的危险。
虽然低着头,汪仍能感觉到他不时看过来的目光,看的她头皮一阵阵发麻。汪打开手机。手指习惯性的按在微信图标上,又没有点开。在这个时候刷微信,明显的是在没事找事掩饰尴尬,只能更显的无助和尴尬。
汪打开信息,回复妈妈昨天发来的短信。对于她的这位母亲大人,汪始终吃不准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情绪面对。或许是她小气,总纠结着过去的回忆放不下,一想起来就是机场的生离死别,或者是她无数次的哭累了昏睡过去。毕竟妈妈出国时她只有四岁,称孩子都是往大了叫。
奶奶就一口咬定,汪之所以口词不清说话大舌头,就是因为小时候哭着睡着后,睡梦里还在抽噎的缘故。这全是拜你那个狠心的娘所赐!奶奶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的,一指头指着汪,像在告诉汪冤有头债有主。又像是在做给远在异国的媳妇看,看你把你的亲闺女害成什么样!
妈妈的来信倒是看不出一点芥蒂,详尽的叙述着自己的近况,去了哪些地方,和谁在一起,有什么感触。相比之下汪的回复要简单得多,简单的像是在敷衍。总是我很好请放心之类的泛泛而谈。久而久之,她也回复的泄气了。她也不想这样,但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这些年来,她的生活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一成不变,一成不变的上班下班,一成不变的单身一人。
“嗳!想什么呢?”听见问话,汪回过神来。看见手机屏幕上只打出妈妈俩个字。汪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关了手机。
那个拉过一把椅子反着坐下,趴在椅背上像个主人似的招呼汪:“过来坐吧,站着不累啊?”
汪又累又困,早站不住了,俩条腿不住的倒换着,轮流承担着身体的重量。但看看屋里的形势,觉得还是站着为妙。
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被他霸占着,沙发在他的背后。很显然,他并不想让她坐在那里,椅子直接堵在沙发
前面,汪要坐的话,只能顺着他留出的道过去,坐在他对面的床角。汪摇摇头,“不用了。”
“你来这里,你男朋友知道吗?”那个手支着下巴,翻起眼睛来盯着汪,问道。
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笑,要有男朋友,她还能沦落到这步田地?
“不会吧?你也单身?”那个察言观色,不相信的问道。
不会吧?大姐!您这把岁数了,也玩单身?汪的耳朵自带翻译功能。这样的话她听的太多了,都是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单身怎么了?是牛头马面,还是三头六臂?再说了,谁规定32岁的女人就不能单身?
汪平静的抬起头,看着那个不知深浅的小子,反问道:“很奇怪吗?”
“不是不是,是很高兴,我也是单身。”他咧嘴笑了。看的出来,是真的高兴。
汪摇摇头,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年龄的优势一出来,汪顿时觉得心有所恃,不就是一个小屁孩儿吗!怎么还被他吓住了。
那个犹在自喜,“我们两个可真有缘分。”
“如果这就叫缘分,那你上辈子肯定什么都没干,光顾着回头了。”汪冷笑道。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先不说他的职业,光那长相,用猴子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个典型的招桃花头脸,一定少不了艳遇桃花。
“好!那这次不算!如果下次我们再遇见呢?”他听懂了,说这话时带一股着孩子般的赌气。
汪摇摇头。我们不会再见的,孩子!我向你保证。
“下次再见,你会记得我吗?”他执着的问。
应该会吧?汪不由得沉吟,有谁会对这样一张脸过目即忘呢?那么纯粹张扬的年轻帅气,像刚开封的宝剑,很难有人能逃开这种杀伤力吧?只是...可惜了!
看到他慢慢牵起的嘴角,汪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端详了很久了,忙咳了一声收回目光。
“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了。”那个轻声说道。
汪不由得说道:“你年纪轻轻的,做点什么不好呢?”
那个一脸无辜,“做什么啊?什么好不好的?”
汪叹口气,摇摇头。凭谁做了这个也会打死不承认把,很多事都是这样,做得说不得。
看看他棱角分明,未浸风霜的脸,不死心,又说道:“其实年轻呢,就是老天赐给一个人的资本,有数的资本,挥霍掉就没了。”盯住他的眼睛,继续说道:“要学会珍惜!”最后一句,汪自觉说的语重心长,也希望他能幡然醒悟。
果然,他的神色一变。站起来拉过汪抱在怀里,柔声说道:“我会的。”这个拥抱汪没有拒绝,把它当作送给自己的一个福利。只觉得被这样一双胳膊包围着,踏实的像远洋的航船终于靠了岸。
手机响了。是汪定的闹钟,时间到。
汪拿出手机给群里发微信:一小时整。想了想,又按住语音键,把手机伸在那个面前。看他一脸纳闷,汪小声说道:“随便说点什么。”他对着手机一呲牙道:“嗨!”一派烂漫天真。汪的心像根弦似的,被不期然拨了一下。
回到家已经快一点了,草草洗漱过后,涂了个睡眠面膜就赶紧上床睡觉。汪的作息习惯是十点洗漱做保养,十一点上床,十二点之前必须进入深睡眠。今天保养没做,深睡眠也泡汤了。汪都不敢想象明天的脸色。
越着急,越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手机的信息提示音不住的响,汪打开手机,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猴子是大王:“汪,没事吧?
西风白发:汪到家了吗?
我很黑:成人礼快乐!
白雪:汪赢了,赢得漂亮!
ly:好样的!
白雪:感觉如何?
猴子是大王:那还用说,美滴很!
西风白发:美个p!你那瓶酒喝了没有?
猴子是大王:当然喝了,不信你问李英。
ly;是喝了,不过是个小瓶儿。
白雪:太监!
猴子是大王:怎么是我奸呢?你们也没规定大小瓶啊!
我很黑:你是没给自己规定,你给汪规定了!人老丫怎么就不是个男人了?你还让老丫除外!
猴子是大王:你们早干嘛去了?每次玩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一出了事就是我背黑锅,你们这些坏人!
西风白发:这就叫跑得欢,摔得残!
白雪:就是!
猴子是大王:苏敏你个马屁精!
白雪:我这叫路见不平一声吼!
ly:就是!还不许打个抱不个平了!
我很黑:就是!还不许混个水,摸个鱼,打个内落水啥了!
猴子是大王:小黑你个大男人混在我们女人堆里起什么哄啊!
我很黑:我这是组织需要!
西风白发:怎么汪还没有动静,不是还没回家吧?
猴子是大王:她不回家能去哪?
我很黑:汪!小汪汪!听到请回话,我家领导找你呢!
ly: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西风白发:不行,我得给汪打个电话。
汪赶紧出声:回来了,刚进门。
汪很少在群里发言。她反应慢,再加上手上的一指禅功夫,经常是她还在回这一条呢,人家已经嗖嗖的好几条过去了,因此,干脆只看不回。
西风白发:回去就好,明天详聊吧,古耐。
猴子是大王:这么早古什么耐嘛!再聊会儿呗!汪关了手机。
32岁的汪,自认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女人,虽然单身,虽然已经跨三奔四。却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所谓的老处女有任何关联。
在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不悲观不孤僻,心态积极,性格开朗,对生活未来充满美好憧憬的阳光形象。
连长相也中规中矩,虽不是闭月羞花,但略作修饰,也算得上清雅脱俗。唯一的缺陷就是个子有点高。一米七!因为瘦,就更显得高。有次在小区里的超市买东西,忘了带钱包,第二天去还钱的时候,看见超市老板划掉的那栏写着;四号楼的大个。大个儿,这就是她从小到大的标识。对自己的身高,汪深恶痛绝却又没有一点办法。
至于未来的亲爱,汪等待却不焦急。每个人都会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她自然也不例外。汪深信该来的终会来,只不过是早晚而已,所以,不知不觉就蹉跎到了32岁的现在。
好在没有人逼婚。妈妈久居国外,思想比汪还开放。并不觉得有个32岁的女儿是一件十分紧迫的事情。而汪的父亲,忙着为新妻继子当牛做马,就算偶尔见面想起问一句,汪稍一打岔,他也就忘了问的是什么了。所以,更让汪觉得,不管单身与否,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于民无害,与人无干。既如此,汪就更不着急了。
关键是着急也不管用啊!老马倒是急,一天的教训汪;你不能老窝在家里,呆在家里能等来的只有快递!谁知道你家亲爱在哪片云彩下面猫着呢?你得出去碰!汪听她的话,跟着她出入饭局酒局,结果呢?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
脑子里万马奔腾,汪索性坐起来,打开台灯,拿出日记本。她有时会想,自己之所以没有变得乖张怪僻,她的宝日记本功不可没。它总是能及时疏泄掉她的不良情绪,让她把想说的话尽情倾吐,不在心里留下负担。
亲爱,又一天过去了,我们离得是不是更近了?一天赶路很辛苦吧?再坚持一下。我也想去找你的,又怕错过你来的方向。我想,我们前生很可能就是在此地失散,所以我才会生在这里,等你。虽然我们不知道彼此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长什么样。但我相信,当我们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一切都会明白。所以,亲爱,再坚持一下,赐给我一面的机缘。一面就好。让我知道这世间有你,就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