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们仰望星空
祈求指引
指引我们找到那个
心灵相通的人
1,汪吃力的走着,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步一陷,感觉像是在跋山涉水。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等在电梯门口窃窃私语,眼睛不住的瞄过来。一个穿着紧身短裙的妙龄女子,一脸冷傲,脚下的鞋跟是汪的一倍都不止,却走的健步如飞,路过她时,目光从低垂的眼帘下钻出来,斜斜的看了一眼。
一路都碰见这样的目光。偷偷地打量,带着好奇,揣测,还有得出结论后的意味深长。汪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醉的厉害,还是身后的那位职业特征太过明显。连前台登记房间的小姐,眼睛在她身前身后绕了一圈后,才小心地问道:“请问你们是一起的,还是?...”
汪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指的‘们’是谁。从下了出租车起,他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就像个影子。汪是多么希望他能真像个影子一样,一见了光就消遁无形。听了汪的回答,柜台小姐眼神里的意味更深了,又问道:“那请问你们是需要一间房呢,还是两间?”
汪懒得去和这些目光计较。反正已经是不可收拾了,再糟糕一点还能怎样?再说了,她也能想象出他们眼中的画面,一个喝的烂醉蹒跚的大婶儿,领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年轻男人,在此深更半夜,来酒店开房间,你还想让别人怎么想?换做是她,也不会傻到认为他们是来谈工作。
大婶儿!汪心里一乐。觉得自己也是自黑界的高手,虽然她这个婶儿没有叔,但从年龄上来说应该也不算太占他便宜。尽管醉眼朦胧的,也看得出他很年轻。大概就是因为他太年轻了,所以自己才会选中他的吧。因为在她的意识当中,年轻就等同于单纯,单纯等同于无邪,所以他就是单纯无邪。想到自己在如此危急时刻,脑袋还如此灵光,汪不禁暗暗自得。
十一点了,每天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她一天中最惬意的一段时间。睡前功课都已做完,心无挂碍的躺在床上,看两页书,玩会儿手机,享受着无所事事的睡前时光。一想起她舒适的小床,汪的睡意更浓了。恍惚觉得,走在酒店幽暗灯光下的,不过就是个梦境。身后的那个悄无声息,若有似无,更让这个梦具备了梦的诡异和语焉不详。汪使劲甩甩头,循着门上的号码向走廊深处走去。
包里的手机响了,汪拿出来一看是李英,没有接。由着手机幽怨的唱着,倒是很符合她现在的心境。一曲唱罢,没一会儿,又唱了起来,看见屏幕上猴子的名字,汪直接挂了电话。
老马的电话,汪依旧没接。现在你们都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汪的手机铃声是一首冷僻的俄罗斯歌曲,被老马讥为老毛子念经。汪就在这半念半唱的节奏里,走的像去赴死的荆轲。
老马第二遍打来,汪接起了电话。她知道拗不过老马,她如果敢不接电话,老马会不歇气的打来,直到她手机没电关机为止。今晚的手机,一定得保证畅通无虞,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它了。
电话一接通,就像刚疏通的下水道,老马的声音前追后赶的蹿了从来:“在哪呢?干嘛呢?怎么半天不接电话?”
“在酒店走廊走着,才听见。”
一听汪按部就班的语气,老马一阵头疼。缓了口气儿,才说道:“你和猴子较什么真儿吗!她就那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和她打赌!不是捡着生气呢嘛!”
士可杀不可...!脚下一个趔趄,汪啊的一声惊叫,好好的气势被泄了大半。
不就单个身吗!碍着你们谁结婚生子,升职加薪了?你们当老剩女是白富美呢?我抢着当的?!一想起猴子她们老拿她这点事儿当话题,汪心里就愤愤难平。
身后伸过一只手来搀她,汪一抬胳膊躲开。再抬脚,又是一绊。汪一狠,索性用脚尖挑着把鞋踢飞了出去。连你也敢助纣为虐!另一脚如法炮制,顿时身轻如燕。
“真的,汪!不过就是个玩笑,大家都没有恶意,你不愿意,现在就撤回来,没什么的。”老马犹在苦口婆心。
噢!玩笑?箭在弦上了,您才说是玩笑?就算我想撤,猴子也得让啊!你当她那瓶红酒是白喝的?!
“猴子就这张臭嘴!我一会儿就修理她。你就别生气了,啊?千万别意气用事,犯不上!你在哪个酒店呢?我让小黑现在就去接你。”老马耐心的哄劝着,汪心里本来一直在打着退堂鼓,但听老马这么一说,主意反而硬了起来。她可以在一件事上被人看扁,但不能事事都让人看扁。
“姑奶奶!是死是活您出个气儿成吗!”老马终于急了,“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好了!我也不废话了,你自己多留着点神,别让人卖了还不知道!”
“知道了!老‘妈’!”汪说道,语气颇不耐烦。老马听了却松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汪不吭声,闷葫芦一样能把你急死。对不善言辞的汪来说,沉默就是一种反抗。
“死相!”老马笑骂道,“我要有你这么一个不省心的老姑娘,还不得把我的脑袋给愁白了!”
老马的语气诙谐的可以去说单口相声或者脱口秀。就算平常说句话,汪也是当作笑话来听。她一个人说,是单口相声,和猴子就是对口相声;再加上李英,那就是群口。苏敏和文慧负责敲边鼓,只有汪是观众,忠实的观众,每每都笑的合不拢嘴。
此刻也不例外。汪仰着头,呵呵的笑出了声,更显得醉态可掬。
挂了电话,才发现走过了。折身往回返,和身后紧跟着的人撞了个满怀。汪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好像来自他洁净的衬衣,有水气,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还沾了一些烟气。混合在一起,很好闻。
汪的鼻子能闻到很多别人闻不到的气味,比如说水气。刚洗过的衣服,即使晾干了,汪仍能闻到衣服上有清凉的水的气味。还有晒过的被子上有干燥的太阳味道,风将起时翻卷起来的土的腥气。小时候和奶奶住在平房,大门朝东,春天风大又多,把简陋的铁大门撞击的像要散架似得咣当直响。汪不用等风来撞门,就能嗅到从门窗缝里渗进来的土腥气,就知道风要来了。
对方手忙脚乱的要腾出手来扶她。汪直起身,瞅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的鞋,再看看自己的光脚,漠然绕过他去开门。已然是这样了,还怕什么光脚!
关上房门,才觉的手脚发软。好像刚才的英雄虎胆义无反顾统统被关在了门外,连言犹在耳的老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十分。开始计时。
那个慢慢的的向屋里走去,或许他也在担着心,吃不准这个醉醺醺的女人会拿他发怎样的酒疯?这么一想,汪心里顿时宽慰了许多,胆气也立马壮了些,好像真的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拥有着绝对的控制权。看着那个廋廋高高的大男孩儿背影,几乎要脱口说出,你别怕,我不会怎样的之类安慰的话来,好让他放心。既然威胁解除,那么她希望在接下来的这一小时,大家都能过得轻松愉快。
汪不去看房间中央那张触目惊心的大床,免得提醒到他,或者让他误以为是暗示。
房间里一片死寂,带来的那个背靠着窗子,俩手插在裤兜里,看着畏缩在门口的汪,像是在打量,又像在静待下文。房间狭小,窗户却很大,几乎占了一面墙。而他就站在阔大的窗户下面,借了窗户的势,俯看过来,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汪糊涂了,他那样的身份,怎么能用这样的气势?气定神闲的,看不出一点难堪和紧张。看到他不紧张,汪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忍不住又朝窗前瞟了一眼。汪总是凭一眼的直觉去判断一个人,有些轻率,但好在吉人天相,并没有因此吃过什么亏,所以就让她更加相信自己的的判断。
眼下的这个人,让汪联想到了言情小说里浪子一类的情节,浪子虽然游戏人间,但初心未泯。他的气质里少了些身为浪子的油滑,看着青涩质朴,像是初出茅庐,更显得安全无害。让汪无端的生出信心来,对今晚的全身而退有了乐观的预估。
还有,自己身材扁瘦,面相清寡,‘色’远未到‘令’人‘智昏’,进而犯浑的地步。
再有,包里的现金她愿意全数奉上,以做内啥资,足以让他不虚此行,且不用糜费弹药。他何乐而不为嘛!
如此这般一捋,后患顿除。汪把包放在床上,去门口的柜里找拖鞋。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出声了,汪噢了一声,没有抬头。忙着把脚往压扁的一次性拖鞋里塞。心里好奇在他眼里,还有什么是比他的职业更‘那样’的?
那个又说道:“我从来不到这种地方。”太贵了吧?汪觉得自己的这一闪念很是阴暗。好像确定了人家的职业范围一定是在某些低贱龌蹉的场所。
汪之所以选择这家酒店,主要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这是她们公司的一家签约酒店,因为业务关系汪经常过来,熟门熟路的。虽然贵点儿,但汪觉得值。她可不想因为这么一次荒唐的意外,给自己今后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对方好像也不期待她的回应,又自顾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身不由己就跟着你来了。”还是言情范儿?汪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这位小生,有潜力!你一定能做这一行的花魁的。
“真的!我.....我......”忘词儿了?汪想抬头去看,又没敢。
“我第一眼看见你,心里就有感觉,看见那个男的给你灌酒,真想冲进去带你离开。”人一松懈下来,困意就占了上风,汪的脑袋一阵阵的迷糊。都是这样的桥段吗?真是山中方一日,人间以千年。只顾埋头保养的汪不知道,现在不只科技日新月异,连这一行也脱变到如此高情商的境地,不止取悦人身,连心也是如沐春风的舒暖。
男的?灌酒?脑袋涩钝的像死机一般,她罢了回想的念头。打起精神,看着那个慢慢向这边移过来的身影。眼见得他越逼越近,汪一阵慌乱。这就要开始了?刚才那一段原来是开场白?例行的吗?心又一阵紧似一阵的跳了起来。像是在看恐怖片,害怕的要死,偏又被吸引着移不开视线。
汪原来的设想,是在关键时刻,捧出钱来,大叫一声,好汉饶命!拿上买命钱天高任你飞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们老死不再相见!
但是......此刻......钱在包里,包在床上。一想到床,汪一个哆嗦,还是门口比较安全。
汪甩开垂在额上的头发,努力想表现出满不在乎,或者视死如归。奈何不争气的脑袋似有千斤重,埋在胸口死活抬不起来。诶!她才是金主好吗!怎么反倒像是被逼债一样?
那个大概觉得她稀疏的头发没什么看头,扳着下巴把汪的头抬起来,问道:“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哪种地方?说的好像藏污纳垢一样!人家是正经的商务酒店好不好!汪随口应道:“有时候啦。”
见对方眉头一皱,鬼使神差的又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说,工作接待有时候会来这边,这种性质是第一次。”一边说,一边恨不得竖起手指以示清白。
这!种!关!系!!!!!!也需要互相坦白?汪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是她退化的不解世事,还是这事儿已经发展到以谈情说爱作前奏了?
他低下头看她,和她仰着的脸咫尺相对,俩个鼻子碰住了,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将它们错开。如果此刻有人从他的背后看过来,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激吻的场面。事实上,他的头再稍稍一偏,往下,嘴唇就会覆在汪的唇上。
汪本能的觉得,他也正焦躁的专注于此,踌躇着,小心翼翼的,向她一点一点压过来。汪猛一低头,抵住他的下巴,恨不得变成一张画贴在门上,以拉开和他的距离。
脑袋像皮球似得被拍了一下,那个后退开,好笑的说道:“就你这样,也敢出来开房?”
你当我愿意呢!汪不服气地一抬头,正碰上他灼灼的目光,马上又败下阵来。都说酒壮怂人胆,到她这儿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呢?
那个看着她仓慌的样子,不觉失笑,“你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一听这话,汪差点笑出来。这不是她的台词吗?不管是强抢,还是买卖,她不都是主动的那一方吗?
僵了一会儿,汪听他叫道:“嗳!”抬起头来,他看着她问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汪的思路不由得被这几个字牵着,想起未来未知的亲爱。和他的相遇应该就是一见钟情吧?俩个人眼神交汇电光火石,霎那之间心领神会。为了那一刻的了然心照,再多的等待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