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的蓝霭初露,“镜花小筑”里一众人就被她吵嚷醒了。带着睡意的和蔼,桃花夫人显得格外妩媚,不过鹿儿可没心思欣赏佳人,急急将小瓶望她手里一塞,“快看看,是不是这个?”瓶上原贴着三个字的标签,她只识得后两个字,第一个字比较复杂,连在一起不敢确定。
桃花夫人见写着“辟火丹”,点头道:“应该就是了。你却从哪里得来?”鹿儿一怔,支支吾吾道:“是我求了太子很久,他老人家大发善心,终于肯施舍的。”这谎言编得连她自己都不信,果然桃花夫人疑惑地盯着她,半晌没言语。
她也管不了许多了,催着与夫人来到黄帝儿房间,见他仍是满身缠着绷带,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个捆得结结实实的粽子,不禁一阵担心,小声喊道:“帝儿,帝儿!你还活着么?我来救你了。”见黄帝儿无有反应,令她更加惊慌,上去拽着袖子一阵猛摇,瓮声瓮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干么呀,亏你老哥我还结实,不然摇也要被你摇死了!”
鹿儿啪地打了他一记,“死人头,这会子还有闲趣说笑话,快起来吃药!”
粽子被扶了起来,小心地灌下一颗仙丹,见他嘴唇干裂,鹿儿又央人端来温水,坐在床沿亲自一勺一勺喂他。粽子脑袋上也缠满了绷带,只拱出一双小眼睛努力睁大了看她,半晌忽道:“你头发呢?”
鹿儿的秀发早换了未央草,顶着一脑袋鸡屁股似的,却轻描淡写说:“剪了。洗起来麻烦,还费皂角。”
粽子尽量做出不满的表情,“女孩儿家,本来挺漂亮的,这样还不如秃了拉倒。”
鹿儿耷拉下眼,在心里做了个鬼脸,“要你管,这种发型比较自由。”
“我怎么不管。万一将来娶你做媳妇儿呢?”
“……滚。”
看她脸红,粽子有些得意,却苦于笑不出来,反倒被水呛了,呼哧半天,又问:“这什么药?哪里来的?”
“这个嘛——”鹿儿脑筋迅速转了几转,晓得这人平生最是硬气,除了为她做什么都任劳任怨之外,打死也不求人,若是知道她为了偷这灵丹妙药煞费苦心,甚至不惜屈身为奴,定会勃然大怒,说不定就将药瓶子一把摔个粉碎,宁死不吃。是以不肯说实话,含含糊糊道:“是找大夫买的。咱们有的是钱,你忘了?”怕他刨根问底,哪敢告知人间的银票在天界只不过是废纸,何况他们早就身无分文。
“噢?……噢噢。”其实黄帝儿受伤以来神智一直混沌,对之前的事记不大清,但既然她这么说,他也就信了没再追问下去。过了一阵,侍婢端来早餐,鹿儿瞧他精神见好,想来仙丹开始发挥疗效了,心里甚是高兴,索性又帮他喂起饭来。
她细心地、无比温柔地一勺勺喂着,一点也没察觉那双盯着她瞧的小眼睛里渐渐贮满了泪水。待到惊觉,因从未见过帝儿这副模样的,不由慌了神,连连嘘寒问暖:“你怎么啦,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粽子艰难地抬起手臂抹了把眼睛,有点难为情地:“我二十年都没被人喂过饭了,有点激动,你别介意啊!”鹿儿“扑哧”笑了起来,轻轻打了下他的手,“是啊是啊,我还猜你长这么大都没掉过眼泪,对不对?”粽子憨憨地:“对咯,你怎知道?”鹿儿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说:“你都是为了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能替你就好了。”
盘桓良久,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差役未完,答应人家的事总归不能半途而废,便意犹未尽地告辞了,临走前将那瓶仙丹塞在他枕头底下,叮嘱:“每顿吃一粒别忘了,这药很贵的。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若是大好了,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心里哼着愉快的小曲,临走前又到园子里折了把盛开的桃花,想着景腾宫里到处白茫茫的一片,犹如雪洞一般,几乎没有任何装饰,虽说愈清淡素雅愈显尊贵,但也未免太素净了,摆几束桃花增添些颜色,加上这又是太子意中人家里头的,他瞧着也许能少解相思之苦吧。
她一边为自己的善解人意而反复感动着,一边兴冲冲地回去景腾宫。太子已经上朝去了,锦妍盯着她这个逃兵不厌其烦地追问去向,她只好撒谎说昨夜吃坏了肚子,一直蹲守茅房。锦妍似信非信满脸不高兴,她只装作没看见。
随后锦妍又通知她:太子临走前吩咐了,下午若是散朝早想出去走走,命她跟随左右侍奉。鹿儿正沉浸在大功告成的喜悦中,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就听锦妍幸灾乐祸地道:“是叫你单独一个人哦!”
随后她便领教了这“单独一个人”的深刻涵义:话说平日出巡,后头总跟着七八个宫娥、十来个侍从。为啥要这么多人服侍呢,是因为每个人的任务是不同的,打伞的、开道的、捧面盆的、拿手巾的,有的预备茶水点心,还有的要携带玉制“虎子”,总之吃的喝的用的拉的一样不能少,甚至还有位医官,以防有人突然中暑晕倒什么的,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微。讲得她一个头有两个大,忍不住很想反问:“请教一下:是不是还要带上奶瓶和围兜呢?”其实不说她也能猜得到达官贵人们出游是很麻烦的,但没想到会如此麻烦。不过他们这些大富大贵之人,讲究的就是个排场,她懂的。
交代完了,临走前锦妍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说了句:“今儿尊上的声气似乎不大好,你可要当心些。”鹿儿正要谢她提醒,不经意间发现对方眼中掠过一丝不怀好意,夹杂着些羡慕嫉妒恨,便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声气很不好?看锦妍的神情似乎事态没那么简单,难道太子对她的不告而别大发雷霆了?应该不会吧,她林鹿儿不过暂充小小的使女而已,随便溜个号也不算什么,况且以他堂堂天界太子的身份,道行又那么高,怎么会与一介凡人计较,不高兴定然是为了别的啥事,与她无关。这么着开解自己,便很快又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