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习惯在庭院之中进早膳,这里有疏阔的水榭亭台,风清雾净,合他的品味。枝荫匝地的密罗檀树下,早已安置了一桌一椅,桌上不见紫案佳肴、金樽甘露,只搁了只薄如蝉翼的错金嵌宝石小碗,里面是浅浅的大半碗粥。
鹿儿左顾右盼,暗自纳闷厨房怎么还不送来几个碟子几个碗,最起码早点和小菜是必不可少的吧,这点稀粥如何能填饱肚子,何况还是个大男人的肚子。却见太子很自然地端起了碗,用勺子略搅了搅,低头慢慢喝起来。
一抬头,见鹿儿正十分好奇地盯着自己,似乎想问“味道怎么样”,想了想放下碗,“剩一点你喝吧。”鹿儿一愣,心想这景腾宫里伙食怎么这么寒酸,薄薄一碗粥还要两个人分,还是有什么心思以致食不下咽,怕浪费才叫她吃剩下的呢?
后来才知道,这粥是大有名堂的,据说喝了之后能够助长仙力,与天地同寿,只有上仙级别的才有资格享用,其余神仙们除了宫中大宴是很难有此口福的。不过当时她可没觉得这是格外的荣耀,只觉捡别人的剩饭剩菜有点不大光彩,自己也没这习惯,不过因为是太子成命,不敢不遵,端起碗闭着眼一口喝尽,同时心里盘算待会儿有空得去厨房偷两个肉包子,有馒头也成。
重华已甩着袖子往外走,一边不疾不徐地丢下句:“中午不回来了,晚餐我想吃鱼。”她呆了呆,这话对我说的吗?可是、可是——还没容得她可是出来,太子已不见了踪影。
锦妍不由分说塞给她一个菜篮子,还有一把金币。这些钱在人间买好几车鱼都绰绰有余,鹿儿心想宫里既这样有钱,为啥在伙食费上如此抠门呢?她只负责太子一个人的晚餐,两条鱼应当够了吧,剩下的钱再买些肉食蔬菜,自己也跟着沾沾光,能乘机改善一下生活,是件可喜可贺之事。如果还有余钱,留几个玩儿也不错。不过她终究是个好孩子,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斗私批贪一闪念,就算做厨子也要做不占主家便宜的好厨子,将清廉进行到底。
后来才知道,其实各宫里的伙食都是有定例的,每日由司膳官变着花样配好了,省时省力,只有当主子们想换换口味的时候,才会派人去集坊另行采买。所以天庭的这个集坊规模不是很大,但奇珍异宝、珍馐美味应有尽有,相应的也是天价,发给她的钱都不够买两条鱼的。
本着能省一文是一文的勤俭持家原则,鹿儿斤斤计较讨价还价地拎着菜篮子绕了好几个圈,终于选定了一尾不大不小且看起来很精神的金丝鲤,临了又饶了人家一把葱姜,喜滋滋地觉着占到了小便宜。
接下来又想,鱼头可以用来烧汤,鱼身子红烧,一鱼两吃算是主菜,好像还应当有道配菜,自然该是素的,荤素搭配最有营养,颜色既要好看,青的红的最好,还要物美价廉,仔细考量比较半日,最后选购了一根丁香萝卜。
这样就只剩下了仨金币,别的菜也买不起了,回到景腾宫,将余钱如数交回柜上,跟着锦妍去了厨房。这不是她曾经误打误撞去过的那间,偌大的地盘内,十几个厨子正忽忽忙碌着。
她从未整治过鱼类,尤其是活的,本想虚心请教一番,但众大厨们都忙得四脚朝天,哪里顾得上理会她,碰了几个钉子之后,决定还是不求天、不求地,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往地上摔了好几次,那尾金丝鲤还是倔强地不肯就范,无奈何只得一狠心,用菜刀硬将它的头剁了下来。歪歪斜斜地将鱼肚子剖开,所有内脏一扫光,又将萝卜洗净,原料统统堆在案板上。吸取上次煮成百味汤的经验教训,先认真仔细将作料们研究了个透,这才谨慎小心地开始操作。
先做红烧鱼,油温似乎高了些,一下锅就“嗤啦”腾起浓烟,吓得她赶紧加了些水,又多多地倒了小半瓶酱油,反正不要钱。这边火头也不能闲着,汤嘛要小火慢炖,时间自然耗久一点,一起做才是效率专家。
鱼先出锅,似乎有些零散,她费了半天劲,最后连手爪子都用上了,好容易才拼成基本完整的模样,不过黑乎乎的颜色难看了些。她机灵一动,认真忆了忆以前在食肆吃过的这道菜,刀落如飞,切了好几片厚薄不均的丁香萝卜镶在盘子周围,果然品相风雅了许多。
不过这样一来,炒素菜的原料就略显不足了。这又何难,眉头不皱计上心来,萝卜缨子听说也能吃,说不定还大有营养,红红绿绿的一家人炒作一盘,搭配得定然妙不可言。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让她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以至于太过投入,午饭也忘了吃。等到汤炖得太久太烂,鱼骨头都化了,到后来白白的汤面上只剩下两粒鱼眼还孤独地漂浮着,她终于满意地熄了火,一心一意地等那位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