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乱七八糟地推测着,目光终于游离到自己身上,发觉全身裹在三床厚厚的丝被当中,这些丝被又铺在一张大得不像样的床上,床上的一切,被面、褥单、枕头,还有四周高悬的帷幛,都是净白净白的,纤尘不染。
这明显是个有洁癖之人的寝居,她很是昏愦了一阵,脑子迟钝地打了好几个旋,突然惊跳起来。若是平时这一跳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是病后体虚,力道掌握不好,“咚“地一声,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床棂上。
这一下将她刚刚恢复清明的脑袋又撞糊涂了,直着眼发了半天呆,终于将思维定格在“溶月池”里的那一摔上。接下来的事……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努力思索得如此出神,连床前面的帷幛何时被撩开了一线都不晓得,直到无意中抬起了脸,目光和直视她的那双眼撞到了一起,方才惊醒过来。
两个人都张了张嘴,但迅疾又合上了,似乎都有些难以启齿。到底还是鹿儿老江湖脸皮厚一些,装出一副傻愣愣的样子,“我怎么会在这里,敢是又梦游了。嘿嘿,梦游的人是无辜的,走了,不送……”说着悄悄望床边挪了挪身子,用眼角余光找鞋。
那人却似发现了她的小企图,依旧堵在帐门口,淡淡地望着她。这目光从来都具有洞彻人心的力量,鹿儿被看得很有几分心慌,情急之下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我爹呢?”
那人无动于衷地:“你爹?谁是你爹?”
鹿儿以为对方装傻,有点生气,“我爹就是我爹,他到这里来了,还抱了我很久呢。是不是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哼,快说!”
“哦……”那人意味深长地拖了点鼻音,忽然张开两只手,做了个虚抱的姿势,“是不是这样子?”
“呃——”鹿儿刚想说“你怎么知道”,蓦地脑袋瓜一疼,意外恢复了以前的机智聪明,“你你你——”一连说了三个“你”,却接不下去了。
尽管对方眼中笑意一闪即逝,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不觉大是羞愤,顺手拎起个枕头就砸将过去,“好歹你也贵为****太子,却在这里冒充爹爹,占我的便宜!”
重华没躲,却也没忘加上一节郑重声明:“是你死抱着我不放,‘阿爹、阿爹’地叫个不停,我也只好笑纳了。”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她的小脸涨得通红,从瓜子变成了鹅蛋。回想起梦中的种种失态,死乞白赖地要抱抱,眼泪鼻涕不定糊了人家一身,样子肯定丑死了……唉呀呀,往事不堪回首,回首何其丢人。不过对面这人岁数已经大得不可数,做她老祖宗的老祖宗都绰绰有余,被她叫上几声“爹”,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恐怕还真不大好说。
还有,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做梦,那么前来“求见”的必是各路神仙,自己是不是赖在他身上很久了,害得他无法动弹,要不然为啥总是“不见”呢?后来天帝有旨,他才不得不前去宫里的吧,如此说来,此人在自己昏沉之际作陪了好久,没有置之不理,还顺带耽误了些公务,总体表现还是不错的……
重华却全然无视她复杂的心情,雪上加霜地追问了句:“我只是好奇,你偷看本尊洗澡做什么?”
这话对她无疑是落井下石,怎么回呢?不能直说是为了偷您老的腰带去的吧,更不能说等的就是你脱光衣服好趁机下手,那多羞多害臊,于是只好硬着头皮——
“谁说的,谁想……偷看,完全是——碰巧嘛!”
“是嘛?”重华淡淡将目光移开,脸色倏然变得很难看,语气森然,“看来侍卫们又要换一批了。还有那些宫婢们,也要细细拷问
——”
“不不不,”鹿儿一听便叫了起来,晓得这家伙冷心冷面,说得出做得到,这是她自己密谋之事,成了算老天爷开眼,失败了倘若牵连无辜,况且那么多无辜,须不是英雄好汉的作为。
“太子明鉴,您老人家上察天文、下观地理,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这般面不改色的恭维,连自己都心惊。
“哦,你到底想说什么?”太子明显不为所动,那神情甚至表明,他对她很失望。
“我我我——”
太子盯了她一会,嘴角微微上挑,依稀给了个笑容,眼里却殊无笑意,“对了,我仿佛记得你是不是说过,你师父是那谁……武夷山显道……”鹿儿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手指抚上额角,“这件事,嗯,不妨问问他?”
这下更把她吓得不轻,横了横心:“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你打我好了!”上牙咬着下牙,从齿缝里迸出这样一句。
“打你?”重华淡淡一哂,“我没兴趣,怕手疼。”
什么!如此直白地被嫌弃的感觉冲昏了她头,原来连挨打的资格都没有,实在不甘心,“那——那就罚点别的什么,我、我甚么都会做的!”
“罚?”重华又是一哂,那笑容看起来很有几分奇特,“让我想想。”想了半天,徐徐说道:“本尊长这么大,还没当过谁的阿爹、照顾过谁,累得快散架了,腰酸背痛……嗯,你是该好好补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