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沉香混合着檀香味儿袅袅轻散,忽觉枕边人微微一动,似乎叹息了句:“这辈子真短。”
听得她一怔,什么意思?之前重华为了同她在一起,不惜自散修为,幸被佛祖所度化,依旧是上仙,自然不存在这辈子那辈子的问题;难道指的她,自己本一凡胎,封冻多年重见天日,旋被封为“纯妙至真玉衡星君”,不过这全然是重华的意思,与制不合,是否这其中还存在啥隐患,以致难逃轮回不能永寿?想到这里不觉好一阵紧张好一阵焦虑,仿佛这辈子一晃而逝,下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似的,不禁悲从中来,恓恓惶惶地伸出一条胳膊搂上重华的脖子,又把脑袋挤过来,钻进他颔下蹭上几蹭。
正渴求着安慰,忽然又是一句,这回她听得清:“脚都盖不到,冷。”啊?啊……原来是“这被子真短”,坏蛋,吓死她了,气得用力踢了他一脚,反正他醉咕懵懂的也不知道,哈。
爬起来把被子往他脚下扯扯,颈子又露了出来,也不见有多余的棉被,天宫连这都省,真乃俭约典范。谁叫你长这么高呢,活该,想想又不忍心,把自己盖的一床被打横过来,盖住两人上身,蜷起腿睡吧。
奇怪,明明四月里天气,怎么这样冷,越睡越冷,她冻得不行,忍不住向重华那边靠靠,再靠靠,不知不觉脚尖悄然溜进了他被窝,脚趾头触到他的时候,她感到一阵拥有的战栗。
手指头显然不甘落后,隔着中衣,也能感觉到重华肌骨上有股子异样的灼热,还好,他并非想象中那种千年不化的冰人。
果然暖和多了,有个枕边人可真不错,至少省了冬天买汤婆子的钱。鹿儿满意地嘘了口气,刚想眯个好觉,蓦地头顶上响起个清清淡淡的声音:“非要凉了,你才肯靠过来?”那人慢悠悠贴过来,贴得不能再紧,跟着一条温热的手臂插到她颈子下,利索地将她整个人揽了过来,紫色的星眸和长长的睫毛,像在拥抱着她。
“咦,你不是睡着了吗?”鹿儿直愣愣地问。
这副犯了点小傻的模样最可爱,重华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欠,眼底却满含笑意,“嗯,没事,是睡着了……不过我梦见你走失了,好害怕。”
“走失?”鹿儿翘起嘴笑,“跑到天边你也会捉我回来的,我知道。”
重华庄重地“咳”了一声,“那多麻烦,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鞋子,不如像现在这样,你乖乖的,省事。”
鹿儿不服气地:“你管得越多,我跑得越快,反正人生处处都是情,下回再爱也还行。不过,”俏皮地轻笑,“无论跑到哪里,我会记得你的。”
“你敢!”这放肆之语终于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你这么笨,本尊怕你出去被人欺负。”
“我笨?我笨吗?”
“当然喽。方才你就没瞧出来罢?”
好哇,居然、居然装醉,还故意弄得这么冷……没容得她犯倔打挺,已被重华揉进怀中,脸几乎贴在他半露的胸膛上,耳根边丝丝作痒,遍身像被花瓣一处处轻妙拂触。
无数感味滔滔滚滚地涌上来,有无数的话想说,但一个字也没有。闭着眼软在他怀,温热的气浪漾起,暖烘烘将她淹没,缭乱中只记得:“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一切。我要你,要你,要你。”
萤音草全灭了。
鹿儿属于那种一觉酣到天亮的,连着几天醒来重华不在身边,也没当回事。直到某天半夜里做了个噩梦,梦到他忽然不认识她了,怎么叫他都没反应,她扑过去好一顿猛掐,当时重华表情特别无辜,问清原委后叹着气乖乖受打。打着打着就醒了,唿地惊坐起来,发现枕边竟是空的,重华只穿中衣,光脚套着朝靴,抓着衣袍冠戴,蹑手蹑脚地正往外走。
“好哇!”这骇人听闻的场景令她惊怒交加,赤足跳下床来,奔过去朝着那个背影一脚踹。重华忙忙回头,解释说自己每日赴朝,怕影响她睡懒觉,因此这些时都是半夜挪去偏殿睡,并非去找什么别的女人。
这份好意令鹿儿似信非信,但想着深更半夜夫妻两个拌嘴未免动静太大,传出去影响不好,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道:“同你睡有个好处,你晓得不?”
“哦,是多个人挤挤可以暖和些吧,就不用汤婆子了,省钱。”重华不愧是上仙,一点就透,微微笑着又道,“同你睡,也有一样好处。”
“啥?”难得听到表扬,鹿儿热切地凑过去。
“能磨练意志。”重华眼中掠过极浅淡的一丝笑意,语气却极恳挚,“你间或拳打脚踢,间或磨牙,间或说梦话,还打着愉快的小呼,偶尔还会那么小小地臭一下……我都忍了。”
鹿儿一个饿虎扑食,将重华整个掀翻在地,死死压在他身上,“你——说——什么?!”
“嘘——”重华赶紧用嘴唇堵住她,“轻些,被人看见就不好了。他们会说啊,这么多年本尊的善良也没能感化你,还是这般凶猛。”
气得鹿儿抽僵了嘴角,下半夜都用后背对着他。
次日一早重华睁眼下床,意外发现鞋袜失踪,喊人半天不应,意外发现鹿儿立在床前,面露得意之状,脚下蹬着他的朝靴。
重华急着去公务,吼吼:“我的鞋!”
想得美,鹿儿表情冷峻,下了通牒:“若是你再敢溜,不陪我,哼哼……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绿的!”
哼哼,这种有洁癖的人,若没了鞋,断断是不会光着脚下地的,怕灰啊!
条件讲好,总算把靴子递还他,低头一看,“咦,鞋里怎么有一团头发?难道你平时把鞋戴头上?”
重华抬指揉起了眉心:“明明是你的黑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