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吶欢唱,声势颇大。就这样来回第三圈的时候,杨敬知再也忍不住了,烟斗在八仙桌上狠狠搞了几下,脚下狠狠跺了几下。“罢了!罢了!传华,去叫丁氏来,我有话给她说。”
内心正忐忑不安的传华赶快去找丁氏,有人告知在后门,于是去那儿将她请进来。
“今天我杨某人算是露了脸,我呢,还是个有讲究的人,你去将那帮人引到后门歇着,别闹了。今后我女儿要不好过,我会要你好看。”
丁氏哪敢有异议,忙从前门出去,在人群里寻到礼仁,炳文也在那,一脸的似笑非笑。炳文见了丁氏神色,知道成了。他说:“喝喜酒去。”转身走了。
这儿丁氏和礼仁在街上接了迎亲队,有看热闹的人拥着走,绕过一桥,到得杨家的后门,到那颗大赵角树下停下,那儿己布了桌凳。
这时已到早上九点多。十一月的蜀地,早有寒气。今天先前有薄雾,这会儿也好似云开雾散,太阳露出了脸,让人倍感晞和。有人安置唢呐人员坐在桌边用茶。他们也真有点口干舌燥了。还有秦家的迎亲队,二十多人也分别按排在后面坐了,所有的亲朋都已就坐,喜宴开席了。
这时丁氏又从里面出来,来将家荣从外面往里请,把他引到一厢房,丁氏让他进去换衣服,那是一套朱红锦缎暗花的男袍衫礼服,对襟的,手工细致,套在他的棉袄外还刚好,让他瘦削的身板显得厚重了些,且有几分飘逸之态,家荣身高有一米七二的样子,妆一下也显几分俊朗。脚上换上了恩玉纳的黑色新布鞋。
丁氏见他出来,愣了一下,眼前一亮,轻点了一下头。
“行,随我去见你仗人和仗母吧。”
这会杨敬知夫妇二人端坐在堂屋里,礼仁坐在左手木椅上。丁氏领了家荣近前说:“去见过你岳仗岳母。”
家荣依礼见过二老,给二老捧了茶。文绉绉地说:“不才秦家荣,高阶寺秦家弯人,时年二十。前有幸有姨母保荐,得二老垂怜,将恩玉许配予我,感激不尽。今日良辰吉日,特来迎娶恩玉。在此谢过二老,谢过姨父姨母。今后爱家护妻是我的责任,将携手共谋和睦幸福家庭,望长辈成全。”
“你就是秦有禄的小儿子秦家荣。你老子一手好竹蔑器,远近还有点名气,不知你都会些啥?有些哈本领?”杨敬知发话。
“这竹蔑器手艺我还真赶不上我老子,但编筐编篮还是会的。书读过四书五经,上过高小,口算珠算都会,帐房先生的活我能弄明白。下地干活夏顶三伏阳,冬历三九寒,虽不算顶天立地大男子,也是不屈不挠真男人。”
“可你身材单弱,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不假,但家荣时下刚二十,以前念书还皆躲过壮丁,不曾好好煅炼,目前己意识到体魄的重要,我会加紧强身健体,不负众望。”
“你家并不殷实,今天的许多事已让人一目了然,你怎么保证恩玉不受苦,过得幸福?”
“一日不断三餐,冬不冻酷寒,夏不顶酷暑;今年计划明年,年年有指望,家簇兴旺,老少亨享福寿安康。”
这一问一答的,还算流畅,丁氏悬着的心稍稍放松。
这敬知心下给他打了个小结。家荣虽微寒了些,倒是个明白人。算本分实诚,且心思还算有的。如今是新时代了,天下是年轻人的。前面生活有个苦短,娘家补贴点也还可以走过来。
于是他说:“好了,我这儿算是同意将恩玉交给你,今后她就是你的女人,你要好好爱惜她,不要让她受委曲,有时间多回来走动走动。传华,你有什么给家荣说的?”
“哦,家荣,今天这也是初相识,说多也无益,日久见人心,我最大的心愿是恩玉过得好。希望你们和和睦睦,白头到老。”
“敬遵岳父岳母教导。”家荣恭敬地回道。
“好,看香!家荣你给杨家老祖们上柱香,通明一下他们你今天将带走杨家的根苗杨恩玉,也拜谢他们的祖德,让他们在天之灵保佑你们今后一生和睦安康。”
家荣起身,拿了香点燃,插在了香案上的香炉里。他抬头注视着那香龛上,天地君亲师位的行书,心中暗下了决心。双手合抱磕三次头,又撩衫下跪磕九头才起身。
“好了,都坐下先吃点东西。”
很快有人送上几样精美饭食,特别的有一碗丸子汤。那人上前大声说:“一碗定心丸子汤,请新姑爷品尝。”
家荣望了一眼上坐的岳父岳母,没有动筷。
“吃罢,这是我的小主意,这汤一代表我们长辈的态度,二来今天接下来你会很忙碌,或许顾不上好好吃点东西,闹酒的亲朋还会出超捉弄你。今天是你的喜日,人生一大乐事,自己要小心,也要替自己解围,还要和颜悦色,不要开罪亲朋,这是传统习俗,这过程保持清醒最好。”家荣感激地点点头,端起碗将美味的肉丸子汤吃了个精光。
差不多吃好,有事忙的都起了身,礼仁培家荣在茶几边品茶,一边商量着接下去的事。
传华上了阁楼,恩玉的闺房在阁楼上。室内自家的姑母正在为她梳头,她一头青丝,被姑母挽成了漂亮的双秸,用银簪固定好,秸周撇了一圈粉色小绢花,别致好看。
恩玉见母亲进去,唤了声娘。眼泪就出来了。
传华走上去,扶了恩玉的肩,轻拍了两下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伤心流泪,这自古女大当嫁,男大当婚,自然而已,没什么的。等你将来做了娘亲,就明白了,天下父母都舍不得儿女,但又能怎样,儿女大了有儿女的生活,儿女有儿女的路,父母会一年一年老去,生活就是这样不停地转换着。接下去陪你生活的人就是你的亲人,你要好好爱他们,他的父母也是你的父母,要好好孝敬他们。他呢是你生命的另一半,你们要相敬相爱,孕育子嗣,等你们有了孩子,你会发现生命很奇怪,你们再也不能分开,分开会心疼。”
“哦,娘,我还是怕的。女儿从小跟着你们,没和别人相处过,未来一定不轻松。小时跟你们在一起,你们那时带着我和大第逃国难,好苦,为了我和弟有吃穿,你们什么苦都能吃,可我和弟却感觉很温暖。而我哪有你们能干,我不敢想。”
“哎,别这样说。我们恩玉女红手工,是拿得出手的,看这鸳鸯戏水的枕套多活灵活现,这富贵牡丹的被面多夺目生辉,这喜雀闹梅的床单好有情趣......哎,这一样一样怎么由你眼里看到的,绣出来这么生动,没几个赶得上的。凭这个你这辈子生活都会有来源的。还有你给家荣缝制的衣服鞋子居然挺合身,你说奇不奇,你橱房的手艺精细,也是一般人不能比的,你夫家人有福了,他们会因此加倍珍惜你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可我知道他们并不合你们意,他们在街上转圈,这肯定是个笑话。”
“哎,不说那个,那个呀是个误会,已经没事了。这家荣可有点肚才,他表态了,会好好待你的。况且高阶离这儿不过十来里,一个小时的路程,你哪天想家了,就回来,这家门永远为你敞开着,是吧。”
恩玉攸攸地看着娘亲,一时也没有再说的。
她姑母满意地对传华点点头说:“妹子呀,你瞧恩玉模样,粉面凝脂,白里透红,唇红齿洁,皓目生辉,十里挑一的好闺女,人见人爱,不为过吧。来,把这凤冠戴上,瞧瞧吧,仙女下凡来了吧!”
母亲和姑母看着恩玉,满意地点点头。她转向镜子,自顾了起来,心下想想怎么像戏台上的诰命夫人的样子,她羞涩地一笑。
“今天我就这样出去了吗?”
“当然还得盖上这个。”姑母手上拿着和喜服同色的大红头巾,准备给她盖上。
“好了,该说的也给你说了。外面唢呐声又起了。酒宴结束,迎亲的队伍就会带你向新家进发,那边婚礼现场有啥规矩,你表婶会告诉你,你照做就行了。”
“刚才吃了东西了吗?”
“吃了,那可是娘亲手做的米酒汤园。那是你们美好的心意,圆圆满满。我全吃了。”
“那就好。我下去了。等会会有人来接你。”
传华下去通知丁氏,说新人准备好了,可以准备起程。
新人的嫁妆被搬到院里,秦家来抬嫁妆的青壮开始拿早已备好的竹竿梱绑要抬的箱柜。大件的雕花实木架子床,配一方长条脚踏板,漆红漆;一个有横格,带中抽和底柜的大红衣柜;一个三抽的梳妆台,红漆;两个柏木大柜子,红漆;一张八仙桌配四长条高凳子,红漆;两条桌茶几配四把椅子,红漆;一木红澡盆;一红脚盆;春秋棉被两床,冬棉被两床,大红、桃红、桔黄、翠绿四色缎面心子,纯白棉布包毯,很是喜庆;小木衣箱八口,三箱装满新人的衣物,两箱鞋袜,其它三个装了粮食,挂面六十斤,大米六十;床单十床;布六十节;小家用脸盆二十个;保温水瓶六个……
人是喜暖色动物,鲜艳夺目的色彩能激起某种兴奋的情绪。对色彩的堆积更是喜好表现。把内心释放在生活的物件上,生话才之所以会如以多姿多彩。